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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游叙说起这些小事。
游叙在跟供货商打电话,回头说:给它们拉一张防晒网。
他有些撒气的样子,拉了你也不看,你根本不看看它们,它们开花的时候很好看。
游叙摸了摸他的脸,扭身去看,花草已经晒干,死了。
过了一段时间,谈梦西说:我想种一棵树。
游叙问为什么?
谈梦西向他描绘一副景象,他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足够养出一棵大树,看它开花结果。
到时候他们老了,坐在树下,说话,喝咖啡。
游叙说他们家养不下树,当场打开楼盘广告,查看带院别墅。谈梦西说不一定要养在家里,有空去公园捐一棵,等下雪天,可以去看它落满雪的样子。
一个南方难得的大雪天,他们并排站在诊所门口,诊所内还有四位顾客在自助挑选。
诊所外,不少人在雪中追打,哈哈大笑着,笑声传进两个人的耳朵。
谈梦西望着鹅毛大雪,游叙,我想跟你打雪仗。
游叙回头看身后的顾客们,等等?
谈梦西面无表情地说:等完,雪就脏了,我们好惨。
游叙偷偷拢一下他的肩膀,让他看这条街上还在忙碌的那些人:挣钱嘛,大家都这样的。
是吗?谈梦西的鼻尖通红,像冻的,还有点鼻塞。
游叙点头,推他进诊所,外面好冷。
谈梦西依旧在诊室忙碌,亏本两次内的一次——一对夫妻白嫖检查,还拿了两盒药,进货价都没付到。
游叙怒气冲冲过来,人已经走了,质问谈梦西:你怎么能放人走?
谈梦西白着脸,向他求助似的,他们在这里耍赖,声音很大,又不付钱,打扰后面进来的顾客了。
那是无赖!
也……没多少钱。
这是底线问题,别人对你耍无赖就能强买强卖,诊所会倒闭!游叙崩溃地大喊。
我亲自给他们检查很久,又跟他们理论了很久,已经很累了,难道我要跟他们对骂?
你不要对他们露出这种表情!
什么表情?
这种怜悯的,友善的,试图理解的。大部分人不会理解,没有人像你这样,能不能拿出点脾气!
谈梦西试图控制自己的表情,瞪着桌面,眼眶渐渐红了,没有落泪,显得更加委屈和不服气。
这不是我的错,你为什么总要吼我?他再看游叙,好像第一天认识游叙,无助,茫然,我不是那么好脾气的人,是你一直说能做的价格都可以做,我才会跟他们协商,我只想做得更好!
委屈的面孔渐渐被兴高采烈又自豪的表情代替。
谈梦西站在空荡荡的客厅,属于他们的房子,跳到他身上,游叙,我们好厉害,有房子了,什么也不愁,我们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后来变成:我们有这么牛的车,岂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再后来又变成:游叙,到底要买多少东西?会觉得生活很好?
消瘦的雪白身影立在诊室内,有点驼背,回头看向他,口罩上的眼睛无光,声音疲惫不堪:游叙,有人预约,你先回家点个外卖,我忙完回来吃。
大家都是这样的,顺应某个不用明说的成年人规则,放下没有必要的需求,扼杀冒头的童心,任热烈的感情日渐消沉。
他们相爱第六年至第十二年,不用细细回忆,把出发前度过的每一天复制粘贴,拥有合格成年人的稳定,近乎懦弱的完全封闭。
去年恋爱纪念日,谈梦西用很多样东西来换一个戒指——
去流浪猫狗基地做义工,去街头的拉卡OK亭唱歌,去山顶呼吸新鲜空气,去海边游泳租船钓鱼。在家睡到自然醒,晚上黄金时间段不工作。
他们不缺做这些事的钱,却没有一样做到了。
直到最后,谈梦西说:
我们不能再过这样的生活。
车还在开。
游叙故作镇定地点了根烟,这些话,你对我说过。
谈梦西说:我对你说过,你没听见,我觉得有点浪费,所以再说一遍。
就像眼睛和鼻子的关系,越近,越容易忽视。
我听见了,只是我……游叙感到难堪,你甚至没有对我抱怨过,没有怪过我。
我该怎么怪你,我挑不出你的错。谈梦西也很为难的样子。
他不能接受在对方眼里的形象变成每天板着脸、怨气连天的唠叨鬼,互相嫌弃,吵不完的小架,看不完的冷笑。
事实证明,任何事情不能避免。他尽力避免形象丑陋,现在觉得自己不像个人。避免小架,没见过比前些天更夸张的大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