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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进门,对谈梦西说了你好。
谈梦西也说了叔叔阿姨好,不知道自己喊清楚没有,无法确认。他微微低着头,不敢看他们的表情,回身去找游叙。
游叙跟他们出去了,叫谈梦西把鸡蛋煎好,等会儿用来当面条浇头。
厨房的灯是根老旧灯管,中间一截黑的。窗户跟边上挨得近,旁边炒菜的油烟飘进来,又香又呛人。
谈梦西立在昏暗和烟雾里,有点睁不开眼睛。
他仰起头,深深呼出一口气,再低下头,把两个鸡蛋煎好。他们不太会做饭,经常煮面条和火锅。
把煎蛋放进盘子,谈梦西轻轻走出厨房,躲在大门内。
游叙他爸的音量高,话说得很绝情:正好,你们两个没人管的凑一起,我们在亲戚熟人面前抬不起头,白养一个儿子!
他妈声音不大,却能听清,叹了很长的气,胆大妄为,吃不完的苦在等你们。
游叙没有声音。
静了五分钟,游叙他妈说:我们走了。
游叙说:嗯,路上小心。
他爸只是冷哼一声。
脚步声在楼道响起,游叙敲门,谈梦西很快开锁。
一看到对方,他们溺水似的紧抱成一团,久久不肯分离。
谈梦西以为自己会像游叙,放弃体面的国企岗位,依然可以找到国企以外的工作,不耽误用专业挣钱。
连续三天,他独自去了人才市场。
满眼找工作的人,像海里密密麻麻的小鱼群,他是其中一条,最不起眼的一条。没有工作经验,没有拿得出手的证书,专业相关的岗位,轮不到他来投。他跟着别人在这片海里盲目打旋,填写数不清的表格,个人技能和成绩填了英语四级,不够,把拿奖学金和带教老师的夸奖和六级在考也写上了。
学历一行,只能写高中。
不管是现实还是网上,谈梦西投出去的简历一一石沉大海。
晚上,两人坐在矮矮的茶几边,一人一碗面条。
谈梦西心不在焉,二十分钟没吃完,面条坨了。
游叙把他的碗拿走,别吃了,你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过。
不饿。谈梦西的眼眶有点红,我……我今天去以前经常打工的电影院问了,招一个检票员,两班倒。
游叙盯住他,不好,跟我的上班时间会错开。
市中心有家西医诊所回了消息,咨询助理,我这个行业太吃学历和证书,所以工资一般。
市中心太远,每天来回通勤要三个多小时,天不亮就出门?
谈梦西没了耐心,烦躁地抓抓头发,你说该找什么样的?
轻松的,离家近,不用挣太多,三个月后我能转正。游叙回答。
谈梦西哭似的笑了下,附近那家网吧招个白班网管,怎么样?
不好,网吧太乱。
白天有什么乱的,八个小时,坐那儿上网,又不是晚上,晚上的工资也比白天高。
你想去吗?游叙问。
谈梦西咬住嘴唇,几分钟,哑声开口:有什么不能去的。
他用很短的时间决定放弃专业,转而去找基础工作。比如他熟悉的兼职,换成长期工就好,奶茶店,电影院,餐厅等等。实在不行,找个地方从销售做起,胆大嘴甜,没有活不了的。
他明知道自己该这么想,该这么做,却无法心甘情愿地做到。
这时候了,还顾及自己内向的性格和薄薄的脸皮,每天向陌生人寒暄卖笑,不如把他杀了。
游叙把他搂进怀里,你不想去,不去就好。
我想去,是你一直说不好!谈梦西把脸别进游叙的胸口,闭上眼睛。
其实他在不受控制地摇头,对自己摇头,鼻尖蹭着衣物,全是游叙的气味,试图从这份气味里获得安宁。
他无法安宁,几乎崩溃。
谈梦西,不要这样。游叙托起他的下巴,又看见一脸眼泪,你不出门,我也不会怪你。
他不是故意说不好,真心看不得谈梦西去做这些。一个医生去当网管,不该这样的。
该怎么样?
他也不知道,工地的工作把他的脑袋累坏了。
谈梦西还是闭着眼睛,哽咽道:我觉得自己好没用。
游叙同样哽咽:没有,你很好。
我不好。
别逼自己,你到家玩我的电脑,睡懒觉,看纪录片,我们再买好多零食放家里,好不好?
我做不到。
我们不是说好了,游叙逼自己活泼起来,咧出一道傻笑,我养你呀!
谈梦西抬了眼皮,泪眼婆娑地望住游叙,傻话。
游叙瘦了,晒黑了,神态比以前憔悴很多。灰扑扑的蓝色工作服还搭在椅背,每天用洗衣机洗两遍,看着依然不算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