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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和晏承恩退出寿芝堂,沿着回廊,一径往玉烟阁方向走去。
父亲说我们晏家欠晏然多一些,什么意思?我们没缺她吃,没缺她喝,父亲是老糊涂了吧?怎就冒出这么一句话?晏承恩狐疑地看着王氏。
我哪知道咱爹想法。
晏承恩撇着嘴,果断道:八成是晏然又去告状了,这丫头,就喜欢背后打小报告,晏承恩想起,晏然多次将晏承友的事情告知王氏,他断定这孩子长了一个老婆子嘴,本来就不足的父爱,至此更少了。
晏承恩的性格与他成熟、健硕的身材截然相反,心智似乎停留在他过继那年,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命运对他的不公,齿垂三十五
35岁
,仍活在对亲父将他送人的怨恨中,和对亲生兄妹的讨好奉承中,他希望这些血亲骨肉不要抛弃他。
在这样的执念中,晏承恩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年又一年,周遭发生的事情,反倒不在乎了,晏家的下人们背后叫他不是‘败家子’就是‘傻少爷’。
你这话说的真逗,咱爹对你也没缺吃少喝,可也没见得你念他老人家的好啊!王氏对男人的揶揄,不掩藏了。
晏承恩一时无语,好似被当头棒喝一般,灰溜溜的跟着王氏往玉烟阁走,前面提灯笼的小厮听到少奶奶这么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被晏承恩从背后狠狠踹了一脚,不敢再出声。
话说另边厢,晏晴沉浸在白天老尼姑的解卦中,想起赵公子翩翩身影,开始憧憬自己婚后日子,在床上辗转反侧,只恨婚期怎么那么晚。
女大不中留,此言不假。
隋静则与覃岚峰暗通书信,互诉相思之情。
覃岚峰,年二十,苏州人氏,与寡母共同生活,其母中年守寡,性格傲慢且孤僻,平时靠缝补浆洗,贴补家用。
覃家世代军户,父亲及以上几辈都死于战场,到了覃岚峰这一代,兄弟三人,唯有他谋得金陵巡检吏的职务,另外两个兄弟,皆在老家屯田种地,若朝廷有征兵服役之事,就需要立马上战场,好在近年太平,这哥俩早就从职业军人,变成了职业农民。
端午祭祖,覃岚峰随母回苏州老家。
苏州府蔡员外的女儿蔡芝娇与覃岚峰自幼相似,与其她女子一样,蔡芝娇也倾慕秦岚峰相貌,对他芳心暗许。
蔡员外对这个独女宠爱有加,也有意撮合这门婚事,这次覃母携子回乡祭祖,蔡员外立刻设席邀请覃家母子。
覃母对这门婚事自是百分之两百的满意。
蔡小姐虽相貌平平,但胸大臀肥,是个好生养的
容易生孩子
,且其家经营生丝收购生意多年,家资不菲,蔡小姐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在广东阳江任主簿,携妻小在岭南客居多年,也就是说,在苏州的家产,全由蔡小姐打理。
如果能与蔡家联姻,覃家可谓鸟枪换炮,不但吃穿用度不愁,走在乡里,也没人再敢对她们孤儿寡母指指点点了。
苏州城的先春门外,一间普通的民宅内,灯火幽微,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媪就着灯光在缝补衣裳,颤巍的双手皱纹如壑,一双浑浊的眸子,向人们述说着她过往生活的艰辛。
秦岚峰身穿一件旧到发白的窄袖细绢袍子,脚蹬打着补丁的布靴,这是他在家的穿着,光鲜亮丽的衣裳,自然要留在金陵。
他坐在老媪身旁,身型魁梧,目光炯炯,抛开衣饰,但看气度,他与周遭的环境极为不协调,好似天上的武将下凡于此。
兄长覃岚峥坐在床沿上,手里拿着一个破蒲扇,自顾自的扇着凉风,眼睛看向老母亲,几度欲言又止,弟弟覃岚尧今年十三,穿着一件破旧的青布短衫短裤,坐在门槛上,啃着指甲,望着天上的月亮。
一家人难得齐整,心里都在想着一件事,就是老二岚峰的婚事。
这次你的婚事要成了,我们家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覃媪脸上闪烁着希望的光,她左手拿针,右手撑着裤子上的破洞,她缝补手艺极好,三个儿子,就是靠这门手艺养活大的,可今天,她每在洞沿处扎一针,她心里就轻松一下,好似这针线是通往幸福的小路,而且马上就到尽头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漂亮儿子,夸赞道:我就知我儿有本事,没成想还真让你攀上一个富户,虽然是入赘,但也不丢人,今时不比往日,入赘的多了去了,也就没人笑了。
覃岚峥补充道:要是有人看上我,我也去入赘,在哪过不是过。
覃媪没理大儿子的话,而是继续对二儿子道:蔡家的聘礼也够给你大哥说上一门好媳妇的,你弟弟束脩也有了,咱家要是能出一个读书人,你爹在天之灵也瞑目了,她停下手中针线,脑里想起过世多年的相公,现在这个老宅,就是孩子他爹生前,一砖一瓦盖起来的,二十几年的风吹日晒,斑驳的土墙上,都长出了野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