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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晴在无有斋门前踟蹰了半晌,还是扣响了房门。
屋内,绮云正拿着绷子,练习绣花,听见有人敲门,以为是素日与她交好的芝兰给她送图样,她放下绷子,兴高采烈地去开门,迎头见是一脸茫然的晏晴,此时已近二更,绮云心想,都要睡觉了,这个时间来找别人聊天,也是够烦的,心里不高兴,脸上还是堆着笑,她把晏晴请进屋,又是斟茶,又是焚香点蜡。
晏然正在读《汉书》,她刚刚读到董仲舒的《天人三策》,读得津津有味,见晏晴来了,只好插上书签,合上书本。
不打扰你看书吧?我就是心烦,想在你这坐会。晏晴只穿了一件粉色的普通衣裙,头上没戴钗镮,一张素净的脸,与往日明艳侈丽大不相同。
怎么会打扰。晏然说。
看什么书呢?晏晴把桌上扣着的书拿起来。
无聊打发时间而已,看着解解闷。晏然谦虚一笑。
看你狂的,董夫子的文章,居然让你用来打发时间,晏晴信手翻开书,看到的正是晏然做了注疏的《天人三策》,她读了两句,又把书放回桌上,这要是被爷听到,又要骂你不知天高地厚了!
晏然笑着拿起书,翻到刚刚读过的地方,你看这段,她指给晏晴看。
姊妹俩头顶着头,目光汇聚到一起,董夫子说,君权天授,可天是什么?晏然问晏晴。
天就是天。晏晴说。
晏然微微一笑,道:若如董夫子所言,君权是上天的旨意,那朝廷还要文臣天天柬来柬去做什么?只需要听君王指令照做就是了。
晏晴笑道:若是如你所说,天下人也不用读书了,只需要皇帝一人读书即可,老百姓听命行事,倒也落个轻松自在。
谁说不是,晏然笑道:董夫子既承认天神存在,岂不与孔夫子的‘不语怪力乱神’相冲突?更可笑的是,晏然继续道:董夫子所言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就是重人,重关系,而非重道、重礼,这又与孔夫子的言论相悖,既然如此,他不妨大大方方另立一派学说,可偏偏他又想拉拢天下儒生,提出提倡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人,心机忒深!
晏晴眨了眨眼,道:幸好我不是男子,不用科考。
晏然把书收回,转身放到书架上,口中道:看你葳葳蕤蕤的样子,是因为要嫁人了,才心烦吗?
晏晴怔怔望着烛光,没有回答,而是拿起烛台旁的烛剪,修理烛芯。
晏晴不说话,晏然也不知道应该从何处说起,姊妹俩一个看着蜡烛,一个看向窗外的月亮,此时是下旬,月亮像银钩一样,高悬空中,晏然看着看着,嘴角流出一丝甜甜的笑意,这月亮,好像温廷言笑时,嘴角那条弧线......
也不知赵公子人品如何,我不求他相貌如何俊朗,只要不像咱爹那样,一辈子无所事事,只知逗猫走狗就行!晏晴说完,双手合十,对着烛灯,口中唪诵起经文。
你念什么呢?
《金刚咒》,我手抄了一份,你要不要?
晏然摇摇头,不要!她想劝晏晴几句,可她不知道如何劝一个信命的人,因为那是一个死循环。
不要就算了,晏晴继续唪诵,晏然不得不找些话打断她,姐姐也不用太焦虑,你的婚事,是祖父张罗的,一定差不了,你比静姐姐幸运多了。
果然,晏晴听到比较之语,嘴角露出了难得的笑意,那倒是,祖父是真心为我考虑的,他不会拿我的婚事去算计利益,咱爹,咱娘都不会。
咱爹,傻呆呆的,固然不会,咱娘,那是不敢!晏然咯咯笑道:到我议亲的时候,就不一定喽!她关上窗,坐回椅上,眼睛忽闪了一下,又道:咱娘也不会算计我,她看不上我,哈哈!
看你说的,咱娘,咱娘只是......言不由衷的辩解,让人口舌迟钝,因为要给大脑留出酝酿谎话的时间,晏晴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知道,晏然语气轻快,好像并不为之伤心,手指伸出来还有长有短,爱自然也会有高低之分,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是最低的那个!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命!
晏然白眼无语,她不想与晏晴坐在一处聊天了,她是一个用命来回答一切人生困惑的人,晏然打着哈欠,晏晴瞟了她一眼:明天妹妹若没事,我们一起去静慈庵烧香吧?
好,叫上隋家姐姐,她一定也想出来透透气,晏然知道隋静也要在家憋疯了。
好啊,晏晴爽快答应,人多更热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