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考虑到月下良宵短,晏然悻悻地随众人挤出人群,绮云意犹未尽,三步一回头,两步一回首。
你要想听,明天可以再来,灯会说是三天,实则要到月底呢。子升道。
哪像你们那般容易,想出来就出来。绮云白了他一眼,怪他说风凉话。
子升讪讪,心中暗想:这丫头和她主子一样,总喜欢白眼看人。
晏然站在温廷言身旁,一起等蒋奇包船消息,须臾,蒋奇的小厮回禀,一切妥当,几人在小厮引路下,一艘阔敞的游船展现眼前。
船身不大,蒋奇说游船人多,这已经是今晚能雇到的最好船只了。
船体通体扎着五色彩带,在晚风下肆意飘扬,船头高悬两顶牛角灯,灯光还没有月光亮,以至于船老大面容,都淹没在黑影里,唯一有趣的要数摇摇晃晃的船板,随着水波的节奏,好似在说:欢迎光临。
一行人登船后,船老大撑篙离岸。
丫鬟小厮分坐在船头和船尾,也不抬头望月,也不低头看灯,而是看岸上如织的人群,对他们而言,这才是观灯的乐趣——你在路上挤,我在水上游。
公子小姐们则更愿意坐在船舱,在闹中取静。
然儿,刚刚你们听的是什么书?隋静并不因为错过听书而遗憾,而是想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朱买臣休妻的故事,晏然正透过船窗,看岸上熙攘的人群,她喜欢热闹,你可听过?她笑着扭过头,问隋静。
可是汉朝卖柴的朱买臣,后来当大官那个?隋静释然地叹了口气,不过是老生常谈的故事。
是啊,可惜没听到故事结尾,姐姐可知道?
坐在船尾的绮云闻听有人要讲故事,忙把头探进船帘,希望眼前见多识广的公子小姐们,能告诉她故事的结局。
隋静这日因秦岚峰在场,反倒矜持起来,不想多言,蒋奇怕冷场,忙接过话,话说,朱买臣的糟糠妻嫌弃他没出息,逼着朱买臣休妻,然后另嫁他人,谁知休妻后的朱买臣果然应了相士说的话,五十岁发际,官至会稽太守,其妻见到位列九卿的前夫,跪求可否降为朱买臣的妾婢?
那同意了吗?绮云听得入神,发问道。
朱买臣取了一桶水,泼在地上,与她发妻说:若泼水可以复收,则我就可以与你复合,蒋奇说罢,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扫视眼前众人,说:这朱妻头发长见识短,只看成败说高低,谁知蛟龙在污泥!
朱妻固然可恨,可也是人之常情,这世上贫贱夫妻百事哀,温廷言说。
妇人与夫,如花儿附于枝,枝若无花,逢春再发,花若无枝,不可复合。既然嫁了,就应不论贫贱,事夫尽道,同甘共苦,从一而终。隋静说得正气凛然,宛如坚贞烈妇一般。
你这说的是拗口令吗?温廷言被花啊,枝啊,说晕了,然妹妹,怎么看?他更在意晏然的看法。
大家说的都对,只是......晏然顿了顿,举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故事里,朱买臣是扬眉吐气了,所以才显得这妇人愚蠢,若朱买臣一直穷困潦倒,只知读书,养活不了妻儿呢?我想那时世人的评论不外乎两单,妇人命不好,妇人死脑筋,只知一根树上吊死,总之,无论如何,都是这妇人受的谴责更多一些。
众人纷纷点头,的确,世上之人,最擅长的就是看见后果后,进行追责。
晏然道:人人都说夫妻本是一体,要同甘共苦,可却不说这苦日子要怎么过?
隋静道:苦日子,就苦着过呗。
晏然道:日子是苦是甜,全看个人,这妇人与其抱怨相公无能,不如帮邻家缝补浆洗,多赚些银子补贴家用,解决钱米困顿之苦,再或者,她也可以帮助相公卖柴,分担相公的辛苦,增进夫妻感情,自己无所作为,一心赖着旁人,活该她覆水难收。
这个故事还没有完呢,蒋奇环视了一眼大家。
后来朱买臣念及发妻情分,分了一块田地给她和后来的相公,让他们耕种,改善生活,蒋奇说及此,脸上露出男人特有的宽厚笑容,这种宽厚来自性别上的优势。
想必后来他的发妻要羞愧而死呢,晏然冷笑了一声,两条腿悬在空中,随着船前进的旋律,晃来晃去,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对对,温廷言激动的拍了一下大腿,这妇人后来看到朱买臣的新婚妻子,羞愧自杀了,然妹妹怎知道结果?显然他和隋静一样,也知晓故事结局,但秉着贵人语少,贫人话多的处事原则,他一直藏着不说。
现在这些话本子,不就是要告诉世人,这女子在这世上要从一而终嘛,晏然拿起悬挂在船篷上,风干很久的牡丹花,举到众人眼前,晃了晃,话本子里常说,男子是枝,离开花,还能在发,而女子是花,离开树枝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