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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然指着绮云,让她把食盒放到案几上,自己则双手撑着画案,看着隋夫人笑,静姐姐,不裹小脚,是你心疼她,不想让她受罪,我不裹小脚,是我在乡下,我母亲顾及不上我,非有意而为之。
隋夫人莞尔一笑,心想:这丫头牙尖嘴利,我还是不要与她分辨了,嘴上却道:你这伶牙俐齿,我倒要看看以后谁能降了你!说罢,伸出食指,在晏然的小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
晏然笑回道:我也想知道是哪个倒霉鬼会把我娶回家?
隋白氏掩嘴笑道:没羞没臊。
隋静觊觎篮子里的糕饼很久了,绮云刚把竹篮放在案上,她便掀开盖子,伸手夹出一块金黄酥脆的,梅花形状的糕点,塞进嘴,若无其事的用手掩着嘴,大口咀嚼。
这糕饼真好吃!应天府门口的王家饼铺、状元桥头的百花饼店都没你家这个好吃,以后我去你家住得了!你回去问问令堂,还要女儿不?隋静忽闪着乌黑的长睫毛,嘴角挂着饼屑,不拘小节地对晏然笑着说。
好,晏然笑得很尴尬,心想:下水要知水深浅,买卖要知行情变,我家不缺女儿缺儿子,你想认干亲,也要摸准对方的脉啊!
跟你母亲说有心了,总吃你家的糕饼,我都不好意思了,隋夫人扫了一眼食盒,声音温柔如同一只小猫,眼神收回时,见晏然正直勾勾看着她。
我脸上怎么有东西?
是有一点美丽,晏然嘿嘿一笑,随即转换话题道:我们今天画什么?
你这甜嘴是吃了多少蜜?还好是个丫头,若真是个公子,日后金陵城的姑娘都得被你哄骗了去!
晏然若是公子,我就嫁给她!隋静搂着晏然的肩膀,爽声说道,末了,还像晏然挤了一下眼睛,这是她这个年纪,所能理解的调情了。
你个不知羞的丫头,张口闭口就是嫁人,若你爹听到,非打你不可!隋白氏半嗔半笑,两手也不空闲,她清空画案上的旧画卷,卷起来仍进画筒。
晏然帮隋夫人摆好新的笔墨纸砚,并将香炉和文松、香莆等花盆摆设挪到远处的香几上,以腾出更大的桌面,这一套动作,她也是轻车熟路,做惯了的。
薛妈妈道:这孩子手勤,把我的活都抢了。
晏然道:你老去歇着,也尝尝我带来的莲蓉糕。
隋白氏见晏然性子随和,不骄矜也不托大,心里更加喜欢,今天画一幅兰花图吧!
隋白氏运笔在手,低头看着画纸,凝神片刻后,她一手平展画布,一手擎着腕,道:这画中,人物最难,其次就是这山水植物,这山水植物的关键在于气韵生动上,说完,她似对画面如何构图,已经了然于胸,轻蘸丹青,飞舞手腕,三、五下,一株傲然挺立的兰花跃然纸上。
娘,这兰花下应该再加上一块山石。隋静背着手,玉颈前倾,她很热衷于指导别人做事。
隋白氏点头不语,换了一支笔,在哥窑四方笔砚上重重的点了一下墨色,手腕稍加施力,然后又轻轻提起,笔走龙蛇,一块阴阳有间,疏密有度的峻奇苍石展现眼前。
晏然心中暗自叫好,伸出小手按住绢纸,顺手往旁边挪动了一下玉兔镇,以便于隋夫人提字。
幽谷生兰?这是倪云林的诗吧?隋静顺着隋白氏的笔尖,轻声念道:兰生幽谷中,倒影还自照,无人作妍媛,春风发微笑,隋静梨涡浅笑,声如莺啼。
隋白氏微笑点头,抬眼看向晏然,当初你母亲给你取名,还特意来问过我,我给了‘蕙心’二字,蕙心兰质,就是取这兰花之意,后来不知何故,改叫了晏然,隋白氏顿了顿,将手中画笔洗净,挂起,继续道:晏然这个名字也好,有诗云:‘雨雪瀌瀌,宴然聿消’这个寓意也好。
晏然挠挠头,憨笑道:没想到我的名字还有这番故事!
这幅兰花图就送给你吧!隋白氏笑容亲切,虽已年近三十,但她眼角和唇角一丝皱纹都没有,依旧滑嫩光洁。
晏然早就想向隋白氏讨幅墨宝,只是羞于开口,今见隋白氏主动说起,正中下怀,高兴地跳起来,隋白氏蹙眉笑道:你老实些,我头都被你跳晕了,然后又低头看向地面大红氍毹
qú shū 地毯
,问道:这毛丫头是不是把你踩疼了?你疼不疼?
坐在角落歇脚的薛妈妈笑道:夫人与这俩孩子在一起,也像个孩子似的。
晏然憨憨地笑了一会,然后敛袂向前,向隋白氏深深的连鞠十躬,口中道:惠心谢谢隋夫人, 然后她小心翼翼把画举起,对着窗外的阳光,脸上露出灿如兰花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