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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晁灵云的身体的确完全僵硬,动弹不得,她只能转动满是血丝的眼珠,望见一名獐头鼠目的狱卒。
听说娘子是宜春院的乐伎?难怪花容月貌,身段也那么好,那狱卒色眯眯地笑着,要挟晁灵云,你乖乖听话,与我找些乐子,我就不让你吃苦头,否则……
去你的!晁灵云感觉到小腿终于恢复了一点知觉,立刻拼尽全力,往那狱卒的心口踹了一脚。
狱卒瞬间发出一声哀嚎,扑倒在地,他的同伴见势不妙,咆哮着冲到晁灵云面前,对她高高扬起一只手:大胆泼妇,你想死吗?
来势汹汹的掌风刮上晁灵云的脸颊,她下意识地闭紧双眼,随即听见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一时脑袋里嗡嗡作响,半边脸火辣辣的,又烫又麻,她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同时感觉到鼻腔一热,有液体正缓缓淌下来,连忙抬手一擦,便看见了一抹触目惊心的鲜红。
自从来到这里,她一直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惊惧、怀疑、悔恨、愤怒,将心防筑成一道高高的堤,可此刻随着鼻血滴落,所有的坚持忽然崩溃瓦解,她心如死灰,冷笑道:我倒是想死,你能给个痛快吗?
被她踹倒的狱卒从地上爬起来,怒不可遏地瞪着她,恐吓:你想得倒美,你在太皇太后面前搬弄是非,妄图借刀杀人,戕害国舅,离间圣上与太皇太后,如今证据确凿,你再不供出幕后主使,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晁灵云静静听着狱卒的话,爬满血丝的眼睛不眨一下,目光直直望着前方,却什么也看不见。她的心在这一刻破了一个洞,一股黑色的怨气正从洞里不停地往外吐,而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这股怨气从何而来。
从见到自己的第一眼开始,他心里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满口的坦诚相待,实际上从没说过一句真话——为什么他敢不问她的来历,就让她为自己效力?不是因为抓着她的把柄,而是一早就打算好,要拿她当一枚用过即丢的棋子。
光王李怡,从来就不是一个坦荡、大胆的人,也从没打算与她深交,所有的一切都是逢场作戏。
可以不死的话,她也想活,可现在又能做些什么呢?老老实实地将他供出来,说他假装愚拙,图谋不轨?她可是一个有胆挑唆太皇太后的人,将她的供述扭曲成栽赃构陷,对他来说一定是易如反掌。
何况国舅被害,圣上与太皇太后失和,一切都已成定局,无论她供出谁来,都保不了她的命。
当初她也是傻到了极点,才会相信李怡的鬼话——比起亲人大团圆,当然是一个被太皇太后害死的舅舅,最能破坏圣上与太皇太后的和睦关系。
可惜等她想通了来龙去脉,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绝望到尽头,她踩在深渊边上,脑中竟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自己的同伴。
当初头领决定投奔大唐时,她的同伴们顾虑重重,在私底下说过什么?
大唐虽好,其人却比我等头脑精明,多有心机狡诈、言而无信之辈。此去实为冒险,生死全凭天定。
结果头领没信,同伴三百余人尽数命丧边塞,只留下她孑然一人。
而后等轮到她的时候,她仍然没有吸取教训,于是今日也成了被抛弃的棋子,眼看死期将至。
一切都是报应。
可惜她最对不起的,就是枉死的头领和同伴们。
若是自己带着他们的冤屈白白死掉,这天底下恐怕再也没人愿意为他们昭雪,早知如此,何不当初就追随同伴而去?晁灵云眼中噙着泪水,正万念俱灰时,却听见一声威严的传唤:提犯妇晁氏,前往御前对案。
第056章 御前对案
听见天子传召,晁灵云用极其狼狈的动作从地上爬起来,却只能倚着墙壁喘气,没办法迈开腿走路。
前来传唤的狱卒见状,心知肚明,上前搀扶着她往外走:上这重枷,比上大刑还能熬人,都是内里的损伤。
晁灵云自己也觉得胸闷气促、冷汗沥沥,不由担忧地问:这伤养得好吗?
狱卒竟被她逗笑了:进到这里,还指望出去养伤?生受着吧。
晁灵云便不再说话,由着那狱卒将自己搀扶到一座大殿里,跪在地上等候圣驾。
须臾,内侍的唱礼声自殿外响起,晁灵云忍不住蜷起四肢,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面。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在无边的惶恐中屏住呼吸,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仿佛一步步踏着她的心,直到一道清朗含威的嗓音,自她头顶上方响起:晁氏,你且抬起头来。
晁灵云惶惶抬起头,在看见天子李昂的一瞬间,一直担惊受怕的心忽然就忘记了恐惧。仿佛跪在神祇面前剖陈内心的信徒,将自己的满身罪孽袒露无遗,只剩下等待宣判的安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