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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朝 第51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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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易执都以为此次暴乱是他指使,更别谈已对他有所不满的李暮洄。沈雁清是个聪明人,知道他此刻最佳的抉择应当是随守城卫去见李暮洄,将这一次暴乱同自己撇清干系,可他心甘情愿不顾后果地糊涂一回。

马车里伸出一块离城令牌,无需露面,城南的守城卫即刻放行。

纪榛半靠着兄长,等车轩彻底离开了边界才问:那令牌?

纪决没有隐瞒,但也并未多说,只简洁道:多月筹划,朝中尚存忠肝义胆之士。

纪榛凝视着兄长刀削般的下颌线,低声,这几月路途漫漫,哥哥瘦了许多,定是受苦了。前日我听得哥哥感染瘟疫,若不是小茉莉戴了玉镯相见,我还以为是真的。他红着眼,小茉莉现在何处?

我差人将他暂且安顿在乡下。纪决从怀中拿出一个样式精美的祖母绿袖扣,他托我将此物给你。

纪榛拿过一看,觉着十分眼熟,细细思量才想起这是蒋蕴玉之物,不禁一怔。

十六岁那年,他与蒋蕴玉在黄莺楼起了小小争执,两人打闹之间蒋蕴玉丢了袖扣,奇怪的是之后怎么找都找不到。为此蒋蕴玉还假意生了他两天气,却不曾想竟是被小茉莉收起来了。

纪榛沉默着将袖扣收好,正色说:我一定替他送达。

见兄长一直在看自己颈子上的伤痕,纪榛又想到了在三皇子府的惊魂,他不想兄长担心,不禁拿手捂了下,低声,没什么大碍

好在兄长并不多问。

纪决告诉纪榛,此程前往漠北,将与蒋蕴玉汇合,往后再见机行事。可纪榛却知道兄长早就有了考量,也隐隐约约察觉到太子一党有死灰复燃之势头。

他恍然想起在破庙里蒋蕴玉那句助太子篡位,心口狠狠跳动,掌心也湿漉漉一片。

若真是如此,他定誓死追随兄长,成也好,败也好,他绝不退缩。

队伍伪装成商队,左右各五人随行。走出小半个时辰,后头的探子策马而来,纪公子,五里路外有人追上来了。

几乎是一瞬,纪榛眼前就浮现起沈雁清的面容。上回在郊外,他欲与蒋蕴玉去漠北,对方便是如此拦下了他。

纪决处变不惊,来者多少人?

探子回:仅一人。

连纪榛都觉难以置信,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

公子,是否诛杀?

纪榛眼瞳一动,垂首看自己腿上绞紧的十指。

纪决安抚似的拍拍他的手,说:继续赶路即可。

马车驮着车厢与人,到底不比骏马,不到两刻钟,纪榛听闻外头的随从皆噌地抽出了刀刃,车轮亦停止了滚动。

他听见沈雁清低沉的嗓音,纪大人,别来无恙。

纪决看一眼紧抿唇瓣的纪榛,掀开车帘现身。

沈雁清眉眼冷峻,在见到纪决那一瞬眉心深深皱了起来,又死死地盯着遮掩严实的车厢,竟是不管不顾要上前。

护卫亮刀挡住沈雁清。

纪决抬手,沈雁清,我今日回京,定会带走榛榛,他并不想留在这京都。

沈雁清紧握雁翎剑,咽下喉底痛痒,道:我要见纪榛。

他不愿见你。

沈雁清似听不懂一般,闭了闭眼,执剑而上,与武艺高超的护卫打斗起来。他负病于身在前,舟车劳顿在后,早就是强弩之极,只凭借着要见纪榛的执念挥舞着剑刃。

铮铮碰撞声中,利刃划破他的臂袖,顷刻间鲜血便染湿他半只臂膀。他满脸冷汗,却如同不知疼痛一般,浑身肃杀地拆招,音色亦不复清润,嘶哑得仿佛吞了碎石,纪榛,你出来见我。

车厢内的纪榛听着打斗声和沈雁清的呼唤,痛苦地捂了下耳朵。

应当是要做个了断的。

纪榛咬得牙根发软,猛然掀帘现于白日当中。

他见着尘土飞扬里,沈雁清脸色煞白,发冠凌乱,执剑的手微微抖着,有浓郁的鲜血顺着他的指尖划过剑身坠入润土。

纪榛一出现,沈雁清便晃了神。一计凌厉的剑光袭来,他躲避不及被削了发冠,束好的丝的墨发半垂于身前,狼狈不堪。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铁锈味,沈雁清往纪榛的方向慢行了两步。

纪榛眼瞳颤悠,藏在袖里的手握得发麻,几次深呼吸后,酸楚却坚决道:沈雁清,你放我走吧。

沈雁清身躯一震,僵在原地。

正是,别有岭头呜咽处,与君生离断肠流。

作者有话说:

榛榛:雁子,还会再见吗?雁子,你的世界没有我了,没关系,你要自己幸福!

第51章

城南之外肃杀气浓重得惊飞一林鸟雀。

护卫的猛烈攻势比不得纪榛一句轻悠悠的话,沈雁清用剑驻地才得以站稳。他满身血腥,双眼赤红地望着车厢外的身影,可纪榛近在眼前,他却无法再靠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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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非不知孤军奋战带走纪榛的希望渺茫,但权衡再三还是独身前来——纪决乃朝廷重犯,若被旁的人发现他假死脱身,届时与之同路的纪榛也免不了受牵连。

沈雁清知晓纪决对纪榛有多重要,如果纪决再次被捕,纪榛定不会苟活。

他终是明白何为爱生惧,爱生怯。

有风来,卷起一地灰土,纪决将纪榛半护在身后,道:你听着了,如此,莫要多做纠缠。

沈雁清指尖的稠血滴滴答答坠落,他徐徐地往前行了一步,盯着车厢外的纪榛,少顷,咬牙道:你我婚契未解,我凭什么放你走?

曾经沈雁清漠然视之的婚约,如此竟成了他挽留纪榛的唯一手段。

可婚契仍在,人心难存。

纪榛呼吸凝重,哽塞道:若你愿意,现在我们便可

沈雁清近乎是有些焦灼地打断他,我不愿意。

五载婚姻,落得个难堪收场,实非纪榛所愿。他眼底热意翻滚,说:沈雁清,当年我逼婚有错在先,如今我再郑重向你道一声歉。那纸婚契,你丢了也好,烧了也罢,就当从未有过吧。他一字一字说得艰难,我不喜欢京都,不想再困于此地了。

沈雁清总是沉静的面孔犹如被打翻的瓷器,一寸寸碎裂成片,他很轻地笑了,呢喃着纪榛的话,从未有过

纪榛竟要抹灭他们的所有。

沈雁清再难以承受胸腔内剧痛,他用手背抹去从唇边涌出来的稠血,竭力地抬起了剑,声音沉如古井里传来的回响,你说了不算。

一个决意要走,一个坚执强留,只会是两败俱伤。

沈雁清忍着疼痛,再次与护卫缠斗。纪榛看着他被困在车轮战里,只觉痛心入骨。

在他心中的沈雁清,当是沉稳持重的、波澜不惊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可眼前染血的身影却如同全然不知利弊,只懂得化作一柄奋战的剑,将身家性命都豁了出去,三岁稚童都知晓寡不敌众的道理,他却仍不肯住手。

护卫之首看了眼时辰,拱手道:公子,我等还要赶路,不宜多加逗留。

因着沈雁清身份特殊,护卫皆并未下死手,可他们身处京都郊外,再这样缠斗不离,唯恐惹来官差,到时便不好脱身了。

纪决望向一侧泪光涌动的纪榛,温声说:榛榛,回车厢内吧。

纪榛视线逐渐模糊,可依旧无法阻止血色朝他袭来,他颤颤地略带祈求地喊了声哥哥。

纪决从护卫手里接过弓箭,道:念在他曾设法救我,我不会伤他性命。

纪榛咽下酸痛,狠心钻进了车帘内,呆滞地坐着。

沈雁清见不到纪榛,攻势越发凌厉,刀剑发出清脆却刺耳的碰撞声,剑身早已被鲜血浸透。

灿灿金辉里,纪决站于车前,不急不缓地拉开了弓箭,众护卫得令纷纷退让。

沈雁清仿若瞧不见利箭,跃步向前,剑头在地面划开一道长长的血痕。

纪决眸中不复温润,拉弓的手背青筋浮起,唇峰抿紧,猛地释放了满弓的弦。

利箭划破长空,发出布帛被撕裂般的声响,清晰地传到了车厢内的纪榛耳里,他双瞳一震,终究还是无法克制自己掀帘去看。

只见长箭穿透了沈雁清的肩胛骨,重力将他逼得倒退了两步,他堪堪站稳,从喉底涌出一口腥甜。

纪决收了弓,沉声说:这一箭,抵榛榛颈上伤痕。

沈雁清充耳不闻,蹒跚地往前走了两步,终是不堪重伤,身形一晃单膝跪地,抬起一双冥蒙的眼,在见到泪眼愁眉的纪榛时,又有细碎的光点点透了出来。

他徒劳地往纪榛的方向握了握,只抓住虚无的风。

纪榛心脏像被剜掉了一块,摇头,够了,够了

纪决替他放下车帘,隔绝了外头的景象,扬声道:启程。又用力捏住他的双肩,定声,榛榛,莫要再留恋过往。

京都与沈雁清再与他无关。

他听见护卫惊讶的呼叫,那人不要命了,伤成这样还敢骑马追来?

马车之后,沈雁清浴血策马,可不过一里路,他眼前便模糊不可见,纪榛离他越来越远,远到他再也追不上。

他想起从前,纪榛跟在他身后,意高气昂地叫他的名字,被他看一眼又气弱地垂下脑袋,我只是想你等等我。

沈雁清视线黑蒙,再不见朝日,重重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朝远方伸手。

纪榛。

等等我——

他终肯放下高傲的身段,求纪榛回头看他一眼,可无人听见他泣血的渴望。

沈雁清擅离职守一事没瞒得住,太多百姓在城门前见到他,天子大怒,但念在他为治灾身染重疫的份上,容许他病愈后再行问责。

沈雁清是被在郊外被路过的官差救起的,人送回沈府,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沈母一见儿子满身鲜血昏迷不醒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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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就吓得晕了过去,负责治疗沈雁清的大夫把了脉,得知其在锦州待过,不再让旁人近身,又让奴仆点艾草在府内里里外外的熏了三回。

沈雁清肩膀上是皮肉伤,取了箭头再敷药并无大碍,倒是他染疫后休整不够,且负伤在身,可谓是雪上加霜。

依老夫之见,当送回锦州。一来京都至今无疫,沈大人待于此怕是会传给旁人。二来院判等人皆在锦州,一旦研制出治疫的药方,沈大人也能得到及时的疗养。

沈母念儿心切,自是不肯。但沈雁清染疫的消息一传出去,京都的百姓无不惊慌,朝中大臣亦上奏让沈雁清离京。人言可畏,沈父在朝中当官,心知此事是沈雁清有错在先,即使再如何不忍,还是主动奏请把沈雁清送去锦州。

沈母老泪纵横送别儿子,裕和随行。

沈雁清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再醒来时已是在去锦州的途中。

车厢内艾草烧个不停,裕和开了车帘通风,见着沈雁清睁了眼,喜道:大人,您总算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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