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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聊赠一枝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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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老师家在四环边上,面积目测估计接近一百四十平,三个房间不算特别宽,一厨二卫占地也不离谱。客厅用中式的帘子做隔断切出一块书房,而除了外面那个面积可观的阳台,估计多余的地方就都供应了这个简陋的健身角。

瑜伽垫,哑铃,小型龙门架,东西不多,但看得出经常使用的痕迹。

他盯着那截上下晃动的腰,心说城里人就是会玩,一个开合跳都有那么多花样。

五分钟后,音乐突然停了,他一愣:怎么不跳了。

她坐在瑜伽垫上喘着气:累、累死了,歇会儿。

……?

陈承平匪夷所思:你才跳了几分钟,这就叫累了。

我不能跟你比!她看着一副恨不得趴在地上的样子,倚着器材满脸潮红,我好累,我要死了。

你这体能别说跟我比,我们基地养的兔子都比你能跑,陈承平哭笑不得,也不客气了,赶紧起来!继续!

陈参谋长那是带兵二十多年的老领导了,一进入操兵模式等闲人完全不敢掖其锋芒。她吓得一下子跳起来,反应过来一时有点委屈:你好凶。

尾音黏黏腻腻地吞进嘴里,软得他一颗老心都差点没绷住,他努力板着脸:继续!不然揍你啊!三、二、一!

音乐又起,她只能又跳起来。

他嘴还闲不住,指指点点:腰腹绷紧!腰椎不要了敢这么跳……你这深蹲做的是个锤子,蹲下去!啊,动作没错,就是没到位,往下蹲!蹲!再往下蹲!哎我操,你没摔着吧……跳高点儿,就这么几分钟的开合跳你还不做标准,顾涌啥呢,跳高点!……手抬起来!软趴趴的你跳舞呢?实在不行找个东西把手绑在头顶,哎,跳高,跳起来!

十五分钟的热身训练结束,她趴在瑜伽垫上,有气无力:我、我终于知道,傅东君为什么,那么恨你了。

陈队长立马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我对他那么好他竟然恨我,要不是我他能练得出来吗?

一番唱念做打特别有张力,她笑个不停,脸红得不成样子。酥酥跑过来,好奇地看她一眼,然后稳稳地趴到了她的后脑勺上。

这下他也忍不住了,大笑着从沙发上拿过她的手机,把这一幕留了下来。

欣赏了片刻,陈承平放下手机问道: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她拍了拍猫屁股把酥酥赶下来,翻了个身盘腿坐着,背脊微微地弓着:还好。

还好……

陈承平觉得这个回答意思是多少有些不太好,想了想,还是把一点猜测出了口:我听傅东君说,你一直有抑郁症,现在状况怎么样?

傅东君跟您说的?

哦,也没说多少,陈承平解释,主要是当时你那消息传过来,傅东君和聂郁反应都很大,我们总得防着出事,所以多了解了一下。我们后来得到多渠道的信息,你……你还得过ptsd是吧?哦,别担心,这些都是保密的。

她露出一个很淡的笑:那您跟我聊这些合规吗?

合规——陈承平迟疑了一下,你要是不想聊就不聊了,不好意思啊。

没有不想聊。我是患过ptsd,不过去美国的时候症状已经很轻微了,她轻轻摇头,我的死亡报告上写的是心因性猝死,当然,因为我现在还活着,所以那份报告的可信性存疑。不过那段时间我的确因为学业压力复发抑郁,躯体症状很严重,也因此我忽略了心脏长期以来的不舒服……心梗不是没有可能。

ptsd,抑郁,躯体症状,心因性猝死。

他吸了一口气:那现在呢?

她扬了一下眉毛:您在意的竟然不是当年的事,这让我有些惊讶。

陈承平笑了一声:你这种揣测有点伤人啊。

她也笑,渐渐的笑意淡开,她低下眼:还好。

又是还好。

他从沙发上走下来,面对着她坐下,声线放缓了一点:在吃药吗?

停了。

找过医生吗?

找过,她声音很低,也在接受心理咨询,每周一次。

那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好?药副作用大吗?

入了冬有点难过,嗜睡,食欲不太好,失眠,药……她笑了笑,神态里有掩不住的疲惫,吃了整个人状态太亢奋了,我朋友来陪了我半个月,情绪稳定了不少,就停了。

他喉咙有点发紧。

他没想到她的病竟然那么严重。

许久,陈承平道:你得找个人陪着,你这么一个人住着太容易出事了。

不会出事,我不会自杀的,她回得很快很坚定,但声音很轻,有人在家我会更焦虑。

他一怔。

她意识到什么,又很快解释道:您不一样。

他不一样?

陈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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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自己嗓音有点发干:……我怎么不一样?

跟您相处我很开心,虽然我也对这个事实很惊讶,她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把酥酥抱进怀里摸了摸,我刚才打的电话可能您也听到了,我最近食欲都很差,但是早餐吃了很多。您手艺好是一回事,但我觉得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能再见到您。

他心口一烫,心脏撞击胸腔的频率都压不下来,无数念头闪过脑海,最后只剩了一个最鲜明的横亘在脑里。

她这是表白吗?

她的家里,孤男寡女相对而坐,气氛也合适……好像就算她不是在表白,自己也可以冲一回啊?

参谋长毕竟是老一线作战人员了,心理素质过硬,缓了缓问道:我很特别吗?

是,您很特别,让我很多次都为自己的刻板印象惭愧,她含笑,比划了一下解释道,聂郁闻不了烟味,他过来的时候您就把烟熄了,察觉到喻蓝江对我有好感,您就努力给他创造和我接触的机会。

他脸色尴尬了一下,心说老子现在后悔得要死。

当然,还有傅东君和姜哥,我相信在你们的纪律里他们的关系是被明令禁止的……她顿了顿,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会不会冒犯您,但这关涉我的专业,我也不想退让太多——军队是暴力机器,天生就有抹杀个性的倾向,但您是个有人性的长官,亦或朋友。您不是那种只会告诉他们服从和令行禁止的宏大叙事的化身,您被光阴和血汗打磨出的外表下是鲜活的会共情的一颗心,这在一个身上有花香就会被说成‘娘们儿唧唧’的环境里是很难得的事情,也,很可贵。

高中学历的陈参谋长发誓他这回听懂了,真听懂了,这姑娘在夸他有人情味儿!

可惜这个夸奖一点都不够暧昧,他按捺着兴奋,挑出最不入耳的那个词组:光阴血汗打磨出的外表是什么意思?是我长得太寒碜了吗?

她扑哧一声:那个不重要……不寒碜,挺好看的,很有男人味儿。

她说着抱猫站起来,朝着饮水机走过去。陈承平看着她的背影,琢磨了一下不对劲,啧了一声:不对,我怎么觉得在你这儿‘男人味儿’是个贬义词?

她笑眯眯地回头:没错。

她回来穿上鞋:别问号啦,我做饭去了。

他立马站起来:坐着,我来。

他饭做得那么好,他才没有男人味儿。

问宁昭同借了手机,关上厨房门,陈承平戴上耳机,登了微信打了个电话:喂,忙不忙,问你个事儿?

聂郁低声说了一句叔叔阿姨我接个单位电话,擦了擦手放到耳边:队长,您说吧。

陈承平听到那边锅碗瓢盆的声音,笑了,拎过鸡一刀斩下:你也在家做饭呢?

您不在基地吗?聂郁有点惊讶,笑着走到阳台上,我只是打下手帮一帮忙。

行,那你好好学习学习,咱们基地出去的男人就应该都会做饭,人人都跟傅东君一样怪不得嫁不出去。

……啊?

聂郁一脸茫然。

队长怎么突然有了那么深刻的认识。

行了,不闲聊了,问你个事儿,陈承平回头确认了一下门关着,你当时有没有找到能表明小宁在美国念书期间精神状态情况的东西?

聂郁没想到队长竟然会问到同同,怔了一下,但下一刻立马肃了神情:队长,出什么事了?

别忙着问,先跟我说。

我有同同的账号密码,可以查到她预约处方药的记录,买过一些抗抑郁药,另外同同还从一些渠道买了一些……聂郁顿了一下,致幻剂。

陈承平一愣。

聂郁解释:西方现在确实有引入致幻剂治疗精神疾病的疗法,不过还不太成熟。同同使用的剂量很小,也没有用太长时间,所以应该不是为了……我还没有跟同同聊过这些事情,您需要我现在问问吗?

别,别跟她说,陈承平一刀剁下鸡脖子,你把相关信息整合一下回来给我,别跟其他人提,动作干净点儿。

是。

也别让傅东君知道。

聂郁动作一顿,片刻后:……是。

午饭吃完,是得走了。

陈队长手艺太好,宁老师吃得有点撑,一边揉着肚子一边问:方便让我送送您吗?或者您开车去,随便放在哪里,我有空去开回来?

用不着,地铁过去几步路的事,他拿着逗猫棒和酥酥玩,天气挺冷的,你就待在家里吧,也别送了。

她没有多坚持,起身回房间,不多时抱着件衣服出来:您穿上试试。

那衣服呢子质地,看料子和做工应该不便宜,陈承平连忙拒绝:你的衣服给我成什么样子。

外面很冷的,您别冻坏了。

这才几度,年轻时候我们在大兴安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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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训,那风一吹,指针都凝着不动,照样也过来了。

那时候您也这么穿?

陈承平一噎。

您就当替我闲置利用了吧,我穿着不太合身,当时网购的,没想到那么大,她把衣服放到沙发上,男女同款,特别沉,穿着都压肩膀。

话说到这地步,他不好多推辞,道了句谢,拿起来试了试。

宁昭同一米七二,又是肩宽的,他一米七六,虽然上肢练得挺壮,但她穿着嫌大,他上身就刚好合适。

他原地转了一圈,不掩饰自己的满意:好看,挺合身。小宁老师,又要让你破费了啊。

我该谢谢您给我衣橱腾位置,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太素了,好像有点显老……您等等。

她回房间翻出一条墨绿色的丝巾,抬手把他环进怀里,再绕下来,在领口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闻见骤然浓郁的体香,他几乎呆在了原地。

她低眉,细细整理细节,从他的角度能看见没有丝毫瑕疵的皮肤,睫毛纤长垂下,鼻梁挺拔,其下是柔软的嘴唇。

大抵病痛折磨太过,唇也少了些血色,于是诱人亲吻,添一抹玫瑰色的红。

他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喉结上下起伏了一次。察觉到,她微微愣了一下,抬眼,而后飞快地撤开半步。

他看着她,在等着她说一句冒犯,或者抱歉,甚至其他的什么……却迟迟没有等来。

他莫名有些失望,看着领口的丝巾:你很喜欢绿色。

嗯,她声音很轻,我很喜欢绿色。

真巧,他也喜欢绿色,松枝绿,他甚至为此付出了他的一生。

绿色挺好的,他看了一眼战术手表,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我送您下去。

不用了,待着吧。

他打开门,楼道里的冷风卷着进来,吹得他眯了眯眼。

好好吃药,好好睡觉,好好锻炼,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我先走了。

好……您稍等!

她飞快地拿起剪刀,把桌上那枝开得最好的白玫瑰咔嚓剪下来,用纸巾包裹着茎叶,轻轻放到了他胸前的口袋里。

娇弱的花瓣还带着露水,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抖着,暗香扑鼻。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她含笑颔首,虽然身处京城,不太应景……期待早日与您再见,一路顺风。

心口猛地疼了一下,像是白玫瑰把根扎了进去,肆无忌惮地吮吸他的心头血。他深深看着含笑的女人,一时万语千言堵在喉间,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你知道的吧?

你……都明白的吧?

她却直到最后,也什么都没说。

……谢谢。

他合上门,一声轻响。

我操,老陈,你这,太骚了,太骚了。老黄看着插兜走过来的男人,惊得烟都差点掉下来。

他打着一把纯黑的长柄伞,其下蓝黑色的呢子大衣质感硬挺,下摆剪裁放量足够,颇有风度翩翩的韵味。肩与胸却被实实地撑起来,于是能知道肌肉相当可观,领口的墨绿丝巾是唯一的亮色,呢子的低调映得丝绸的光泽越发贵气。

伞微倾,雪扑簌而下,露出一截带着胡茬的下巴,下颌线流畅清晰。

胸前一支白玫瑰含羞探头,暗夜流芳。

工作人员暗暗地打量来人,心说这位首长真是太有范儿了。

有范儿的首长利落收了伞,破口大骂:他妈的什么几把操的鬼天气,老子差点儿在地铁站门口被风刮走……

老黄憋着笑:我说,你他妈穿得那么人模狗样的,能不能注意下形象。

老子穿得人模狗样也不是给你看的,你管我什么形象?陈承平没好气,酒醒了吗?别他妈半路坠机,老子可不想跟你整个遗臭万年。

你他娘能不能想点儿好的,昨天上来的时候可没那么屁话,老黄笑骂,又笑出一脸暧昧,抬了抬下巴,我懂了,时间太短,欲求不满。

别想糊弄我,你这一身一看就是女人打扮的。啧,还放朵花儿,骚得他妈要死。

参谋长大怒:找揍是吧?

嚯,脾气那么大,老黄有恃无恐,笑得无赖,怎么,昨晚让咱嫂子踹下床了?

我倒是希望她踹我。

参谋长不忿:少造谣,真是你嫂子我早他妈吹到天上去了。

这话说得老黄一愣,想了想,也是:确实。那你加油。

陈承平都气乐了:你他娘的会不会说话?

不会,我就是个臭开飞机的,老黄嘿嘿两声,赶紧麻溜上来,女人也看了酒也喝了,该回家了!

宁昭同抱着猫,盯着门看了许久。

等到酥酥都睡得筋骨难受,跳出她怀里伸懒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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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猛地反应过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好像是有些……不太对劲。

开了灯,开了电视,将声音按成静音,她的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片刻,还是打出了一个电话。

过玄那边听起来很热闹,还有麻将相击的声音:同同!过年好呀!

新年好玄玄,听起来有好多人啊。

我们一家回老宅陪奶奶过年,长辈亲戚都在,四万,过玄打出一张,是有什么急事吗同同?我正在打麻将。

她低了低眼,声线里带上一点笑意:不急,先开心过年吧,多赢一点开年请我吃饭。

过玄轻笑:好呀好呀。

那我挂了,祝你们一家新年快乐。

谢谢同同!你要注意身体哦!

好,加油。

宁昭同挂掉电话,盯着屏幕上满眼红绿。

许久,她站起来一把搂过猫:走了酥酥宝贝儿,跟妈妈一起睡觉啦。

仅仅一点执念罢了……不用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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