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不在焉地想,她如今,大抵在和爹娘一同吃糕点看月亮。
不知是深夜太冷,还是流血太多,江白砚身形微颤。
抬眸望去,窗边正挂有一轮明灿灿的月,照亮被他插在瓷瓶里的梅花。
他疼得失神,想起施黛,觉得好笑——
那颗鱼形的蓝宝石仍在他身上,作为梅花的回赠,他为何不直接送给她?不愿,还是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横竖是不可能有太多牵扯的人物。
江白砚笑得讥讽,指腹落在另一道伤口。
正欲按下,昏昏然的寂静里,响起咚咚杂音。
有人在敲门。
江公子——
是被刻意压低的、唯恐将他吵醒的声音:你睡了吗?
江白砚的思绪迟滞一刹。
他半晌开口,喉音微哑:施小姐?
知他醒着,施黛又扣了扣正门。
是让他开门的意思。
当下将近子时,她来做什么?
用绷带胡乱裹紧右臂,江白砚行出卧房,打开正门。
施黛显然嗅到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眼睫簌簌一颤:江公子,你又流血了?
他的脸色好白。
……无碍。
江白砚:我在包扎伤口,尚未愈合,落了血。
与事实南辕北辙的借口。
他静默须臾,淡声问:施小姐有事?
施黛有些惊讶:你不会忘了吧?今天是那个日子——我们的血蛊!
江白砚:……
江白砚:血蛊?
他想起来了。
血蛊每半月发作一次,距离施黛上回喂血,已有段时间。
血蛊应在今天发作?
江白砚记不清。
上次血蛊发作,是子时后半段。
施黛说:我亥时五刻就来找过你,但你好像不在。
好在第二次再来,她瞧见房中亮了烛火。
江白砚信口胡诌:去了屋外透气。
施黛没多想,打量他脸色:血蛊还没发作吧?
她记得上次,江白砚疼得浑身发颤,连说话都没力气。
嗯。
右臂生生作痛,之前那股无法填补的空虚感,诡异地消退稍许。
江白砚半开玩笑,随口问她:施小姐,一直记着日子?
当然啊。
施黛正色挺背:不像你,我是在日历上认真做过标注的。
受疼的是江白砚,他居然对此满不在乎,又不是铜皮铁骨。
她说得一本正经,略微皱起眉,双眼在月下湛然如水,状若责备。
就连头顶几缕被风扬起的乱发也晃来晃去,和寻常的好脾性不同,此番是亮了爪子,冲他耀武扬威。
心口像被胡乱揉了一把。
江白砚听她小声嘀咕:总不能让你像上次那样,一个人一声不吭地挨疼吧。
施黛经常想不懂江白砚。
对战中只攻不守, 受伤后懒得包扎,连血蛊发作的时间都不记得——
她听说,这蛊毒能疼去大半条命。
可想想江白砚的过往, 养成这种性格又有迹可循, 她没经历过他的苦楚, 不应过多指责。
施黛:……
施黛终究没忍住说上一句:江公子, 这种事今后要好好记住, 否则疼起来多难受。
不行, 自尊自爱要从娃娃……要从青少年抓起, 她把话憋在心里, 能有谁再对江白砚说。
江白砚沉默片刻:嗯。
还有你的伤。
空气里的血腥味挥之不去,施黛皱起眉:流了很多血吗?难道伤药没起作用?
不碍事。
江白砚:伤口难免渗血, 已好多了。
他垂落眉眼,扫视门外那人。
施黛穿得不厚,桃红衫子下是鹅黄长裙,亭亭立在雪地里,像一幅色彩斑斓的春景图。
被夜风吹得冷了,不止颊边,连她的耳尖都泛着红。
江白砚退开一步:进来吧。
外面太冷,寒风瑟瑟,施黛赶紧进屋。
血蛊尚未发作, 她和江白砚摸不清具体时间, 只能坐在桌前静候。
趁这个机会, 施黛得以细细观察江白砚的住处。
干净整洁,一丝不苟, 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作装饰品的东西。
桌上摆有一册摊开的剑谱典籍,想必江白砚闲来无事, 便去翻上一翻。
不过……
施黛默默鼓起一边腮帮。
整个厅堂素净雅致,没有半分驳杂的色彩。
也就是说,她送给江白砚的那束红艳艳的梅花,已然没了影踪。
↑返回顶部↑被丢掉了。
虽然早有猜想,施黛不可避免地小小失落一下。
江公子。
不去纠结这件事,施黛单手托起下巴: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江白砚:练剑,看书,捉妖。
他说罢轻哂:很无趣,是不是?
怎么会。
施黛义正辞严:我空闲的时候,也是画符、看话本子、见识各式各样的妖魔鬼怪。
说完才后知后觉,可恶,听上去完全是江白砚的游手好闲版本。
施黛决定充当狐朋狗友,拉他一起游手好闲:
江公子倘若觉得无聊,我们以后可以多像今天这样,大家一起出去玩。
江白砚:嗯。
想起离开凉亭时,她与孟轲讨论的话题,江白砚随口问:施小姐的夜游神快递如何了?
娘亲同意了。
提起这一茬,施黛笑得欢喜:我们打算十天后,先让夜游神运送皎月阁里的货物,看看效果。
江白砚语气淡淡:施小姐不拘一格。
大昭虽说人鬼妖仙共生,对于凶险莫测的神与鬼,人们要么心怀敬畏,要么退避三舍。
显而易见,施黛不属于此类。
面对画皮妖,她从未表露过鄙夷,遇上仙家,亦是不卑不亢,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掌握主导权。
譬如夜游神,自始至终乖乖跟着她的节奏在走。
施黛:猜不到吧,其实是社会主义的光芒笼罩着我。
赚钱嘛,不寒碜。
施黛心态很好:再说,除却一身法力,妖鬼神仙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江白砚: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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