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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眸色一动,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缓出声道:来者皆为客,不若入座浅饮香茗几盏?
突然响起来的清润的声音让书生猛地打了一哆嗦回过神,他在原地犹豫踟蹰了几番,终于弯腰对着少年行了一礼,谦卑入座。
少年将茶递到书生的面前,如今,新茶难寻,只得用这陈年旧茶聊作招待了,还望海涵。
看着面前书生爆红着脸支支吾吾许久也憋不出一句话的样子,少年轻笑了一下,忍住咳意,询问其来历。
原来书生是从沉玉谷的书院里出来的学生,还是斯泽的同窗。据他所说,斯泽已经在千岩军中崭露头角,而自己却还一事无成,其不肯甘居人后才决定将余生的所有时间投入这事业中。
模样看起来木讷温和,骨子里却有一股不服输的精神,少年顿时觉得面前的书生顺眼了不少;而当想到书生现下所作何事对于后世的重大意义之时,内心更是生起了对后辈的喜爱之情,立即毫不吝啬地夸了几番。
书生脸更红了,简直比熟透了的苹果还要红,他双手捧着茶碗,略显害羞地低着头,心想就算遇到的是妖怪,死也无憾了。
眼见拉关系已经差不多了,少年旁敲侧击开始询问起外面的局势。这也不能怪他从一个外人这里打探消息,实在是因为流浪者对此向来闭口不谈。
与山中雾深之处的宁静惬意决然不同的是,外面的世界被紧张与不确定的氛围笼罩。
世界似乎被撕裂成相当的两个部分,如永不相容的水与火一般互相碰撞、倾轧。有人想要称霸,也有人不甘于居于他国之下,在轮番的试探与对抗中,不安的紧张暗流涌动,但却因为势均力敌的局面,被稳稳压在和平的冰层之下。
扭曲的和平。
在百尺的高山铁索之上,小心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平安无事,一步一晃地慢慢向前挪动,紧张又刺激——但这可能已经是如今最好的局面。
少年垂下眼,裹着茶香的水雾模糊了眉眼。
这样的局势,他倒是有所预料。
七国科技实力差别过大,在没了神明的管制、仙人纷纷退场的情况下,这只有凡人是参与者的赛场上,能制作毁灭性武器的至冬的优势就太大了。
借助至冬的力量为世界提出人类在怪物横行的世界里生存下去的可能性,却又无疑让这个本就实力强劲的国家更加抑制不住扩张的野心。
一股强大的力量需要另一股相当的力量加以牵制,他和博士选择了须弥这个智慧的王国。
潘多拉魔盒里装着灾难与绝望,却又在盒底的最深处压着希望。
人类有可能从这扭曲的和平阶段成功慢慢过渡到真正的和平之中,也极有可能一脚踏入自己构建的无间地狱之中受尽苦楚。
生与死,福与祸,从来相依不离。
先生?
少年抬起眼,刚对上书生的眼睛,就看到那书生又害羞地把目光垂了下去。
书生支支吾吾地说:…敢问先生名姓?
他想将少年记录在书中。
少年闻言,浅饮一口茶压下咳意。
时闻这个名字和仙号一样随着送仙典仪成为历史的一部分,而莫菲厄斯这个名字也已经被他果断舍弃。
过了好久,书生才听到对面的少年哑着声音说:此前行于世间,我名号诸多,只是如今那些称谓都已成为了过去。如今的我,只能算是一个苟活无名之人,你随意称呼便好。
那……敢问先生是仙……还是妖?
听出书生隐藏在声音里的胆怯,少年起了些逗弄的心思,反问道:那你看…我是仙人,还是妖魔?
啊……书生大脑一瞬间宕机,做不出任何回答。
若我说我是人呢?
啊…先生是人。喃喃着这句话,书生就要下笔进行记录。执笔的手却被另一只白得像玉瓷的手按住拦了下来。
少年收回手,浅笑中多了一抹不易被察觉的苦涩,我是人,是仙,还是妖魔…重要吗?
若为仙受万人敬拜者害得无数无辜之人枉死,其还能被奉为仙人吗?
若为妖者为救难民散去千年修为去争一安稳之地,其还是应受唾骂驱赶的妖邪吗?
仙也有邪仙,妖亦有善妖。无论是妖是仙,单看外表而作出的决断并不可靠,你要窥其本质。
书生突然有一种被从前的授课先生重新支配的恐怖感觉,只见他乖巧地不停点头,先生说的好,先生说的对。
我非人非仙非魔,少年垂眸看杯盏中的茶汤清澈,释然一笑,只是一介频添业障、修道无果的不入流之辈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