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衬,当然合衬。
女孩靠得那么近,耳边特意留出的发丝镀着一痕月光,悠悠地垂落,几乎要擦到李齐慎身上。分明是梦,梦中不该闻到什么气息,他的呼吸却骤然重起来,像是浸在桃花香里,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心念乍乱,话都说不出口。
……问你呀。谢忘之追问,抬手抚在他脸侧,温柔缠绵,眼瞳却是澄澈的,合衬吗?
李齐慎猛地翻身坐起来,窗没关实,他一低头,被面上一弯月光,冷冷的银白色,像是讥讽他梦中做了什么。
长到这个年纪,不至于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变化,李齐慎动了动腿,直接把被子掀下榻,连鞋都不趿拉,赤着脚去打水。这时间太迟,驿馆比不上外边的客栈,热水不常备,他也不在乎,直接用了冷水。
到底才三月,夜里冷,一桶冷水洗浴下来,李齐慎冻得肌肤泛红,风一吹,露出的地方隐约有些疼,像是大漠里的冬天,风雪割面,让人怀疑会割出血来。他沉默片刻,抬手按在自己心口,指尖不自觉地收起,像是要把里边的东西剜出来。
……无耻。他轻轻地说,浓密的睫毛瞬间垂落,遮住眼瞳里的碎金。
……哎,我说你怎么回事,都这时候了,怎么还躺在榻上?得了允许,崔适一把推开门进去,从从容容,直接在桌边坐下,显然没把自己当外人。他拈了颗果干塞嘴里,嚼得声音含含糊糊,我记得你以前那么不爱念书,也没有睡到这时候的?
少说几句。李齐慎懒得理他,翻身背对着他,懒洋洋的,照夜就在外边马厩里。
崔适一噎,不敢说话了。
照夜是匹战马,本来就被驯得除了主人,不怎么亲人,崔适也不知道自己哪儿不合照夜的眼缘,上回刚见面,他想套个近乎,战马对着他喷了两个响鼻,差点用蹄子踏死他。
他不开口,李齐慎也不会主动说话,两个郎君闷在屋里。憋了一会儿,崔适觉得不对,清清嗓子,试探着说:今儿天气不错……
李齐慎以为他要说出去玩之类的话,崔适却话锋一转,声音沉下来,前几天也不错,你去见过人了吗?
见过了。这是要说正事,李齐慎也不拖着,立即翻身坐起来,信手拢了长发,恐怕我回不了丰州了。
崔适一凛:怎么?
不知道。不过我猜不至于是什么大事,突发奇想罢了。李齐慎对李承儆和李琢期挺放心,横竖翻不出什么花来,先前召我进宫,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说是要我留在长安城里,这几天大概能把将来的宅子定下来。
……这倒也好。崔适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那你和太子……如何?
不如何。当年太子妃诬陷的事儿还没掰扯清楚呢,别管李琢期讨厌不讨厌他,面对李齐慎,总是心虚。李齐慎懒得搭理这个耳根子软的兄长,我进宫时和他一起,都到龙首原了,非得折返回来,过丹凤门进。
他想起来都觉得好笑,嗤了一声,我又不会在玄武门设伏兵,他怕什么。
这话李齐慎敢说,崔适却不敢答,他又拈了个果干:不说这个。今儿天气是真不错,去不去城外打猎?长宁嚷嚷好几天了,就等着你呢。
闷在长安城里好几天,李齐慎挺想去,转念又放弃了,一头倒回去,声音闷闷的:不去。我懒。
懒死你得了。他这么说,就是肯定不去,崔适也不浪费时间,翻身起来,信手拍拍下摆上沾到的碎屑,那我回去和长宁说,你躺着吧。
李齐慎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背对着崔适,抬起一只手,意思意思挥了两下。
崔适看了他一眼,一声叹息,扭头就走,出门时顺手给他带上了门。
屋里安静下来,正值中午,崇仁坊里挺热闹,出入的人来来往往,驿馆底下备着午饭,人声钻进窗里,像是蒸锅里的蒸汽透进来。李齐慎有点烦,忽然一拉被子,整张脸埋进被子里,一把闷住自己。
闷了一会儿,耳边的声音听不真切,居然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不如何,醒过来时差不多快到申时,李齐慎翻身坐起来,胃里空空荡荡,脑子却犯晕。他站起来,眼前黑了一瞬,僵了一会儿才站稳。
是该吃东西了,但屋里没有,李齐慎喝了口凉茶,随手理了理衣衫,穿鞋下去找吃的。
刚下楼,大厅里人还不少,他习惯地扫了一眼,在人群里发现了个熟悉的人影,昨夜入梦,今日相见。李齐慎一惊,本能地后退了半步。
谢忘之也看见他了,稍作迟疑,挎着臂弯里的小食盒走过来:郡王?
……唔。李齐慎含糊地应了一声,你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