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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一心寻死,我也不好十分劝阻。
江停云假作沉吟了片刻,抬头诚恳地看向对方,这样吧,好歹你我相识一场。
你把你的名字告诉我,等你死后,我给你立个衣冠冢,也不枉你来这世间走上一遭。
泥塑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忽然道:我叫安幼舆,一个死了许多年,却因执念入骨,无法投胎的孤魂野鬼。
安幼舆说:我本就有坟墓,你不必为我立衣冠冢。只是……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顿住了。
只是什么?江停云忍不住追问。
安幼舆呵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我也不知道自己死了多少年了。
我不曾成婚,没有后人扫墓护持,只怕那座荒冢早已被人铲平,了无痕迹了。
安幼舆?江停云猛然反应了过来,你说你叫安幼舆?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视剧。
那是一部有《聊斋志异》里的名篇《花姑子》改编而成的。
剧情十分无理取闹,演员却是男俊女俏各有千秋。
小时候他只是看个热闹,长大之后,偶尔在短视频平台看到有关这部剧的剪辑,对于安幼舆为何会喜欢花姑子十分不理解。
带着这种不理解,他翻了聊斋的原著,才知道花姑子算是被编剧给坑惨了。
安幼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
嗯。江停云点了点头,我不但知道你,还知道花姑子。
这会儿他就想弄清楚,眼前这个安幼舆,究竟是原著版的还是剧版的。
还有这王氏夫人,与这安幼舆究竟是什么关系?
听见花姑子这个名字,安幼舆霍然色变。
你知道花姑子,你竟然知道花姑子?
他猛然起身,伸出双手就要抓住江停云的肩膀。
而江停云则是本能快过大脑,上半身往后一仰,堪堪避过了他的双手。
而后足尖用力在地面上一点,整个人带着椅子旋了出去。
安兄,有话好说,何必动手?
安幼舆的神色有些癫狂,他双眼猩红地看着江停云,咬牙切齿地问:你既然知道花姑子,那你知不知道,究竟是谁害死了她?
谁害死了她?
江停云心思略转,便已经确定了:这个是原著版的。
剧版那个,纯粹是花姑子自己把自己给作死的。
而且,安幼舆也知道花姑子是怎么死的,绝不会有此一问。
纵然心思数转,但江停云面上却十分诧异。
你是说,花姑子是被人害死的?她不是……不是天人五衰,寿终正寝吗?
不是的,不是的!
安幼舆似乎将他当成了花姑子的故人,又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像。
他连说了两句不是的,瞬间崩溃大哭。
自从她跟着父母去了云南,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纵然我考中了进士之后,多方打点到云南去做官,只求再见她一面,也始终未能如愿。
安幼舆边哭边说,声音断断续续,有时泣不成声。
我本以为……本以为她已经得道成仙,不愿意再搭理我这个凡夫俗子。
虽然心里难受,却也为她高兴。
可是……可是等我死后进了地府,花钱向黑白无常打听到的时候,才知道她很早以前就……
呜呜呜呜呜……
他痛苦的呜咽如同兽鸣,脸颊却逐渐花了。
江停云仔细一看,却发现因为他眼泪流得太多,把泥塑表面的金漆冲掉了,斑斑驳驳得露出了里面黑黄的泥土。
他大惊失色,急忙劝阻,你快别哭了,真把这泥塑哭化了,你的根基也就毁了!
安幼舆顿了一下,哭得更大声了。
看得出来,他不想活了。
江停云被他哭得头疼,认命地叹了口气,王氏夫人就是花姑子的转世吧?
安幼舆没说话,他哭得非常专注。
江停云:她既然有前世,有今生,就一定会有来世。
安幼舆的哭声顿了一下,下一刻又给续上了。
江停云:如果你和她同时投胎,还怕来世没有缘分吗?
安幼舆的哭声戛然而止。
我还可以投胎吗?他满是希冀地看着江停云,江停云却只觉得恐怖。
只因他一双眼珠子已经被泪水冲化了大半,配上这副眼巴巴的神情,半点没有眉眼瞳瞳的感觉。
唉~
他觉得,自己今天叹气的次数未免太多了些。
要不然,我用槐木给你做一块牌位,你先从这泥塑里出来吧。
你想干什么?安幼舆的神色瞬间警惕。
江停云张了张嘴,却又觉得此时此刻,再多的语言也不如让他自己看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