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娇抬起头,忽然想到兄长或许会带兵前来。她在清理战场的兵马中寻找兄长的影子。
兄长高大结实,应该会穿绯色军服,戴黑色铠甲,胸口的护心镜是祖父留下的。
那上面的道道划痕,是安国公府曾经守卫国家的证明,也护佑着兄长,百战百胜、平安归家。
可是为什么,那位云州守军的将军,是从马车中走出来的呢?
他同样很高,只是有些瘦。站得笔直,却又微微咳嗽。他摘掉厚重的铠甲和兜鍪,露出玄青色的衣襟。那是——
刹那间,如一道响雷在头顶炸开,叶娇只觉得浑身颤栗无法起身。她呆呆地看着远处的身影,直到那人的目光同她撞在一起。
他脸上的震惊更甚,向前迈步时甚至有一瞬间的踉跄。
李策向叶娇走来。
走过草木枯萎的战场,走过纵横交错的硝烟,走过惨叫、呻吟和哭泣,走过相互搀扶的士兵,走过歪斜的战车和军旗,走到叶娇身边。
在距离叶娇丈远的地方,他终于忍不住问。
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声音有乍然重逢的欣喜,有活着见面的百感交集,更有引敌兵来此的内疚。
你怎么在这里?
叶娇也在问。
她的声音里有意外、担忧和喜悦,唯独没有对他引敌兵来此的抱怨。
我当然会在这里。李策回答。
他来北地截杀格桑梅朵,所以会在这里;他不能看着云州城沦陷,所以会在这里;他是大唐的皇子,职责在此,所以会在这里。
我也是。叶娇眼窝中蓄满泪水,抿唇道。
她的夫君在北地,所以她会来;北地需要支援,所以她会来;她来了,便不会袖手旁观,所以她在这片战场。
李策走近几步,在难以置信中慢慢相信,他的妻子的确来了。
她已不仅仅是他的妻子,还是他的同袍。
李策单膝跪地,就跪在叶娇面前,用手指去擦她眼角的泪水。
别哭,他柔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不劝还好,这一声劝慰,让叶娇顿时嚎啕大哭。
我还以为——她哭着道,你真的被砸死了!
你画的信是什么东西啊?竹子、柿子、花瓶、大象!显摆你会画画吗?你画了那么多,不如写一句你很好!
你这样半死不活的,还来什么战场?你敢让我守寡,我不等你埋土里,就改嫁他人!
……
她哭着说了很多,李策只是不断地为她擦泪,擦得她脸上的黑灰和血水渐渐干净,露出她那一张明媚清亮的脸。
这张脸如此好看,像战场上的一朵牡丹。
李策轻声解释。
多亏你的客栈,让我逃过一死。
叶兄引敌兵向北了,军中不能没有主帅,所以我才会来了。
我那时手臂受伤,写字歪斜,会被你发觉的。
现在已经好了,真的好了——娇娇!这是战场,你不要扒我的衣服。真的不能,很多人看着呢!真的……
他只好抱紧叶娇,让她的双手不能胡作非为,他的头埋进她的发间,深深吸一口气。
这么多天,度日如年后,他终于回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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