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暗暗叹气,只好出来说话:既然董理事这么说,那佛头就先让周伟成带走吧。还有周建国的尸体,他也要一起带走。
也可以的。董涵含笑点头,尸体我也检查过了,没有什么问题。他拿过小成整理出来的一迭资料,我们眼下最要紧的事,是把当天与会的所有人都仔细查一遍。小成同志整理的这些还不大够,还需要更详细一点。无论是杀死周建国的人,还是燃放迷兽香拘走腾蛇的人,估计都在与会者当中,我们需要一个个排查。
排查是件很琐碎的工作,但又是必做不可的,而且是目前唯一有效的手段了,因此大家也没什么好质疑的,议定每人分了一部分工作去做,这会就算结束了。
会一开完,管一恒站起身就走,小成紧跟着撵出去,看他在前头沉默地走,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赶上去问:你——挨批了?昨天管一恒才接了个电话,小成只字片语地听了一点,加上今天董涵说的话,也就猜到了。
管一恒手插在裤袋里,腰背挺得笔直,嘴唇紧抿,绷出一个冷峻的侧面。小成顿时有些愤愤:是不是姓费的打小报告?看他就不像好东西!
管一恒转头看他一眼,嘴角微微弯了弯:没什么。这件事比预想的要麻烦,牵涉也多,我只是初级天师,办不了也没什么。
话虽这么说,小成却能听出来几分郁闷,于是有意转移话题:对了,姓费的说你有一把宵练剑,那是什么东西?肯定是件宝贝吧?
管一恒笑了笑,心情似乎好了一点:你不是见过的吗?
见过?小成疑惑,我什么时候见过?
当然是在文溪酒店。我就是用宵练剑斩伤了腾蛇的蛇尾。
啥?小成瞪大了眼睛,我正想问呢,当时你手里头什么都没有啊,再说腾蛇连个蛇皮都没破,尾巴怎么就一下子软了呢?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回了特别给管一恒准备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不过是派出所里头打扫出来的一个小房间,除了桌椅之外也摆不下什么了。桌子上也没放什么东西,只有管一恒那个瘪瘪的背包支楞在那儿。
管一恒提过背包,拉开了拉链,仔细地把用浅蓝色缎子包着的那个东西取了出来,轻轻放在桌子上。
柔软的缎子摊开,露出里面的东西。小成睁大眼睛,却只看见一个淡淡的影子。他不禁揉了揉眼睛:这是——看形状好像一把剑,但剑身似乎是透明的,只能隐约看见轮廓,倒是剑柄比较有实质感,好像某种动物的角做的。
这就是宵练。管一恒把整块缎子都抽掉,顿时那把剑的剑身就像幻影一般,忽然就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一个剑柄。管一恒再把缎子铺回去,宵练又现出了透明的轮廓。
小成目瞪口呆:这是什么?还会变来变去的?隐身法吗?
管一恒珍惜地把宵练再包好:《列子》有云,孔周有三剑,皆不能杀人。一曰含光,二曰承影,三曰宵练。宵练,昼则见影而不见光,夜则见光而不见影,所以没有这块缎符包裹着,白天就只能看见剑柄了,夜间倒是能看见剑光。
小成听得直眨眼睛。他语文学得差,虽然这几句古文已经颇为直白,仍旧听得迷迷糊糊的,只有一句听得特别清楚:这剑不能杀人,那有什么用?
管一恒笑了:不能杀人,却可斩阴。人为阳,妖鬼为阴,因此宵练不是杀人之器,而是斩妖之器。
小成完全稀里糊涂,但回想起当时管一恒那么一挥手,似乎能裂石崩金的蛇尾就像面条似的搭拉了下去,不由得兴起一种不明觉厉的感慨:这是上古神兵了吧?
管一恒小心翼翼把宵练放回包里:算得上了。是家里一代代传下来的。
哎,那姓费的说什么炼气,是什么意思?小成忽然又想起了管一恒和费准的争吵。
不是炼气,是炼器,器具的器。所谓器,是收妖的用具,又称法器。炼器就是炼制法器。天师收妖,手段各有不同,符咒算一种,手印算一种,法器也是一种。
法器——小成想了想,试探着问,就好像孙大圣的金箍棒?
管一恒笑了笑:差不多吧。神针铁本只是测水的定子,千万年荟萃天地之精气,才成了神物,这个过程,就是一种炼器的方法了。再譬如说史上所载的名剑,铸造之时多选取金铁之英,用人间真火,加以铸剑之人的精气意志,锤炼而出,自然身有异象。
他平常不爱说话,但讲到这些倒难得地多话起来。小成也听得津津有味:那董涵会炼器,还挺厉害呢?
管一恒眼神冷了冷:他跟别人不同,是以妖炼器。这其中的区别也很难跟一个外行马上就讲清楚,只能讲讲制作方法,费准现在用的蛟骨剑,就是将一条蛟活剖开来,在蛟骨上刻以符咒,将蛟的血肉乃至精气全部聚炼在蛟骨上。至于具体是用什么符咒,又如何炼化,那就是董涵的不传之秘了。
小成本来听得兴致勃勃,听了活剖什么的,也不由得咝地倒抽了口气,牙疼一样皱了脸:活剖?
管一恒淡淡地说:炼化之事,本来就是由生炼死,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存妖物的真灵,若是弄死了再炼,那就差得多了。
小成捂着腮帮子,半天才说:是残忍了点。如果是该杀的妖怪,炼成法器也算物尽其用,但……他想起刚才管一恒跟费准争论时说过的话,他们随便抓妖怪,也没人管?
管一恒笑了笑:妖怪么,谁管呢?何况现在合用的法器本来就少,能成为天师,未必能有一件趁手的法器,所以拥护董涵的人不少。
小成咂了咂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里头的事情实在叫人感情复杂,很难说声谁对谁错,半天才问:那你是不同意董涵的了?虽然不好说对错,可小成总觉得,一个会拿妖怪活炼法器的人,总叫人觉得想要敬而远之。
管一恒情绪略有些低落:我只是觉得我父亲说得对——天师,总要有几分怜悯之心。他似乎不想再谈这件事,转开话题,去掬月斋看看吧。他们分到的排查名单里就有叶关辰的名字,按规定当然也要进行审核的。
第8章 周伟成的眼睛
掬月斋没开门,倒是隔壁甜品店里的小姑娘看见他们敲门,很热心地走出来搭话:找叶先生吗?他不在呢。一边说一边笑笑地拿眼睛悄悄打量管一恒。
管一恒被她看得有点耳根子发热,把头转了开去。小成一边嫉妒一边偷笑,开口问道:那你知道叶先生去哪了吗?
小姑娘摇摇头,马尾辫在脑袋后头晃来晃去:叶先生在外地还有生意的,经常到处跑,在滨海这边每年也只是来住一两个月。哦对了,听说他最近想在山里搞一个中草药种植基地,前些日子去崂山看了一下,好像没有合适的地方,说不定又去别的地方看了。
小成冲她笑笑: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小姑娘晃着脑袋,理所当然地说:我们是邻居呀。叶先生不会做饭,中午还经常来我们店里蹭饭呢,大家聊聊天,不就都知道了吗?
管一恒和小成对看了一眼,小成拨了叶关辰在局里做笔录时留下的手机号码,但里头却是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滨海周边几个城市,有山的地方多得是,一时根本没法去找,管一恒和小成只好先把叶关辰放下,转而去调查其他人了。
说实在的,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当天与会的这些人里头,颇有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虽然没有实证,但谁也不是傻子,只要想一想也就知道了。
费准手指点着资料,啧了两声:瞧瞧,随便哪一个,抓起来也不冤枉。
可惜没有证据。小成难得附和他。
董涵看了费准一眼:这不是我们的职权范围。
费准有些丧气地把资料扔到一边:我知道,只是说说。他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对董涵倒是格外的尊敬。
李元苦笑:没有证据,那就跟没有这些事一样。警察办案子可不是御史上奏,可以捕风捉影的,何况我们手头这件案子还没着落呢。
他正说着,外面有个警察探头进来:李队,有电话。</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