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的声音动听悦耳,阿追的目光禁不住地划过去,他恰正翻过案上木盘中倒扣着的陶杯。他的手指白皙纤长,骨骼的轮廓也很分明,她凝神看着,看他平平稳稳地将陶杯倒满后捧给她:慢用。
而后一段并不短的时间里,她与稚南聊着,他并不怎么出声,却又让人难以遗忘他的存在——每每她茶盏将空的时候,他便会及时地再为她添上茶。后来她随手从碟子里拿了颗花生来剥着吃,目光再落下时,眼前就多了一小堆已剥好的花生仁。
连粉红色的薄皮都已尽数去干净了,白白胖胖地盛在一只黑瓷小碗里,香气淡淡。
她忍不住再度看向卿尘,他仍是那副淡漠的模样,手里剥着下一枚花生。恰好稚南问道:班国朝中也有人提过想见国巫,你怎么说?
卿尘手上未停,缄默了会儿,说:班国强盛,朝中关系错综复杂,单是一众公子就斗得不可开交。若是寻常贵族有事相求,告知一二无妨。但若与王室沾亲、又或要卜之事涉及朝政,这生意不接为好。
语毕时手里的花生刚好剥完,他一探手,三颗花生仁落入碗中,有一声很轻微的响。
阿追浅浅一怔,蓦地惊觉其实在方才的交谈里,稚南也会偶尔问上他一句两句。他总是这过于平淡口吻,她又心里在千回百转的琢磨,明明都听见了竟也不曾注意过,以至于现下才发觉他这清倌居然很懂其中利害。
他没有看她,复思量了会儿,又道:其实若谨慎些,还是彻底不接为好。班戚两国结怨已久,戚王又行事阴狠。国巫身在戚宫,万一因沾染了此事被戚王怀疑,只怕惹来杀身之……
他目光一抬注意到她的神色,在她的目光中滞了滞:国巫?
阿追忙挪开目光,一声轻咳:嗯,班国的生意我们不接就是了,并不缺这一处。
稚南点点头,提笔记下这一条,继而松了口气:差不多全了。我会按着国巫您的要求来说,但凡不符的,俱会拒掉。
阿追颔首道了句多谢,见外面的天色也已不早,便起身告辞。
稚南含着笑送至雅间门口,说她交代的事皆是紧要的,那记事的两卷竹简她要自己收拾,便吩咐卿尘送她离开。
二人一并在二楼走了一段左拐右拐地道、一并下了楼梯,又穿过正厅出去。始终没有人说话,只是在路过珠帘或者有门挡路时,会有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替她揭开帘子或者推开门。
迈出稚柔馆的大门,阿追停下脚,转过身看看他:你们稚柔馆的清倌,平日里能出去么?
卿尘一怔,阿追就取了方才那三块卢金里的一块递给他:若能,你时常进王宫来陪我,钱不少你的。她又睇了眼手里的那一块,这是今天的。
他凝睇着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呼出,眉心浅蹙的样子好似在思索什么要紧的难题,末了却只说:王宫守卫森严,在下进不去。
我自会让你能进去的。阿追轻然而笑,他想想,点了头:好,静等吩咐。
她眉眼弯弯地应了声嗯,下一瞬,他却端端正正地一揖,便转身回去了。
阿追递出去的卢金仍悬在那儿,她有些讶异地望着他的背影。他显然一点也不留恋于这份钱财,她甚至有了一晃的错觉,觉得这整个稚柔馆的纸醉金迷,好像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她稍愣了会儿,候在外面的云琅进来时,她便回了神,将三块卢金一并交予她收好,浅淡的笑意重新漫起来:一会儿你跟戚王殿下回个话,我多要一块出入王宫的腰牌。
多要一块?云琅不解,给何人的?须有姓名身份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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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云琅在玄明殿的满室明亮里打着磕巴,鼓足了勇气才将话说出:女、女郎说,她在王宫里过得没趣儿,给自己包了个小倌,所以、所以要……</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