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戴着风帽,斯斯文文,说话的语气不疾不徐。他看着仪姿很好看,可他越好看,她越是想起他那时元神与rou身一同战酸与的风华。如果不是他打伤了酸与,缇婴此时不一定能捡漏子。缇婴垮下脸。她很不愿意分功劳给便宜师兄……可是,便宜师兄真的有功劳。江雪禾不知道她好端端的,怎么又不高兴了。难道是气自己的隐瞒吗?江雪禾不太能弄清楚小师妹,但也不能把小师妹气跑。他心头浮起些许古怪的情绪——从来独来独往的他,往往为了杀人不择手段。最近他却经常用自己的手段,哄一个小女孩开心。江雪禾正琢磨时,缇婴冷不丁抬头,圆眸瞪着他: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说我打斗时的英姿,非你所能比?江雪禾回答得圆滑:我无论什么本事,都是万万不及师妹英姿的。缇婴听得呆住了。她的一腔不高兴,都因为他的温柔,而短暂冻住。缇婴因为脾气不好,因为总是任性使坏,她从小到大听到的都是斥责话语。连前师父养她养得那么辛苦,面对她,都要摇头叹气——小婴啊……她当然知道前师父没说出的话——你怎么这么坏?前师父不说出口,是前师父心软。可是面前的风帽师兄,都不唉声叹气,还……面不改色夸她英姿。哼,不过他就算改了色,戴着风帽,她也看不出来。缇婴继续沉着脸:师兄!江雪禾:嗯?他不动声色地向她走,想不着痕迹地问出她身上伤的缘故,就听缇婴娇声斥他:你这个大骗子!江雪禾怔愣。他被人骂得多了,小女孩的大骗子倒是第一次。此时,陈大眼中那滴泪顺着脸颊流下,他深吸口气,向旁边的二人颤声:请两位仙人,送他最后一程吧。尘埃落定,缇婴立即积极:我来,我来!她怕江雪禾抢功,冲过去时,还回头看了江雪禾一眼。江雪禾倒是没打算动。毕竟小师妹如此提防他。但是小师妹回头向他看一眼时,江雪禾风帽下的面色微地一变,袍袖扬起纵向缇婴:师妹!缇婴一片茫然,尚不知发生什么。待她被江雪禾抱住,骤然的疼痛感袭来,手脚痉挛周身冷汗,她才意识到腰腹处大量出血——糟了,毒麟阵的时间过去,开始反噬了。因为体质的原因,她倒是不害怕这反噬。可是、可是……虽然不怕,但好痛!江雪禾要将她抱起,偏缇婴坚强着要爬出去:我要除妖……她用最后一丝力气使出符咒,冷汗淋淋地杀掉了那安然待死的酸与。缇婴还要:不愧是我……们!江雪禾将不安分的她横抱入怀,问陈大说话时,语气不那么四平八稳了:可有地方让我师妹歇息?--娇气的缇婴被抱入客栈,被放在床上。她窝在他怀中抽搐,痛得直哭。她泪汪汪的,江雪禾袖子在她身上一扫,封了她几处xue道。江雪禾低头哄她:别怕,师兄在。这并不好听的声线,让缇婴眼泪掉得更多了——呜呜呜,毒麟阵的反噬怎么这么疼啊。缇婴迷糊中,拽住江雪禾乌袍下雪白的衣领。江雪禾本要为她疗伤,怀里女孩一拽,他扑倒在榻上,只用双肘撑住身子。缇婴勉力睁眼,剧痛之时,看到一道模糊清逸的身影抱着自己。江雪禾伸手捂她眼睛:师妹,睡吧。缇婴:不。她抽抽搭搭,爬起来,虚弱又昏沉:我要去五毒林……处理追杀者的尸体。崩溃小婴,含泪坚持:我要让玉京门知道,我是美丽善良、温柔勇敢的小仙子。还美丽善良、温柔勇敢呢。江雪禾被她可爱到了。她闹腾,江雪禾拆招。木榻一阵窸窣,男女身影相叠,江雪禾的风帽被她抬手掀开,扔到了榻外。少女哽咽,少年喘气,端着水盆巾帕进屋的小二不小心踩到风帽,赶紧退出:抱歉。江雪禾头痛:……他低头看怀里一脸泪、一腰血的少女。他终于无奈:师妹要做什么,为兄代你去。缇婴眼睛一眨。一帐之内,冷汗淋淋的少女搂着陌生师兄脖颈,疼得要死要活,还嘴硬:那你发道心誓,必须帮我……我、我看着你,你要是耍赖,你就被道心反噬!江雪禾只好听她的。——师妹确实美丽。但不善良。但不温柔。但不勇敢。第14章梦之有二1晌午时分。陈大浑浑噩噩地走在山道上。他被当做酸与,在五毒林被困了五年。重回人间,这人间陌生,和自己记忆中的不能重合。路上偶有人跟他打招呼:陈大,今天没去那妖怪林打猎啊?陈大,到说亲的年纪了!别拖了!少年目光迷离地看着这些自己曾经也一样的凡人。他们住在玉京门下,世代受仙门庇护,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他们为生活奔波,五年前酸与之事,他们好像都不记得了。可那是陈大日日夜夜都在失控的五年。当再有一人和陈大打招呼时,陈大忍不住拉住那人问:叔,你记得酸与吗?背着柴的驼背大叔迷茫半天,仍是耳背:酸?你要吃醋?我家不酿醋啊。陈大苦笑。他只好道歉,摇头不再多说。他按照自己的记忆,迟钝地寻找自己五年前的屋子。他太累了,需要好好歇一歇,需要闭上眼——说不定这五年,不过是一场梦。陈大给那对兄妹指了客栈后,自己一人走小径。他低头间,肩膀忽然被一人撞上。女子香气轻拂。做了五年妖怪,陈大已不是五年前那个愣头青人类少年。他抬头便赔笑道歉:对不……话音凝滞。他琥珀色的双眸剧烈颤动。日光热辣,他却在一瞬间,出了整整一背冷汗。面前的红衫少女腰间别剑,腰肢纤窄,面若桃李,灼灼其华。如此与寻常百姓全然不同的小美人,陈大却是认得的——他记忆中,那个将酸与骗去成亲的仙门女弟子。亦是他以为自己是酸与时,怨恨了整整五年的人。只消一眼,陈大便克制不住难解的仇恨与畏惧。他身畔的手握成拳,屏着呼吸,靠这五年当大妖的经验说服自己:没事、没事。我是陈大,我不是酸与。我和这女子无冤无仇,她是仙门弟子……我只要安安静静地走过去,我此生不会再和她相遇。但命运总喜欢捉弄人。红衫少女,正是从玉京门来的花时。花时走在凡人村落,不太认路,半晌找不到五毒林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