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亭笈默了下。他有些明白母亲的意思,母亲看出自己帮着父亲对付叶伯伯,所以拿这话来点自己。他耷拉着脑袋,想了好一番,才道:母亲,这事你是怎么看的?孟砚青便笑了:还能怎么看,不过是两只孔雀拼命想对着我开屏罢了。他们要开屏,我们就从旁边看着,随便他们折腾。陆亭笈:就让他们这么折腾?孟砚青:不然呢,还能阻止他们吗?她叹了声:亭笈,你要知道,我没嫁给你父亲时候,不知道多少子弟对我示好,有写诗的也有送礼物的,那么多人,拒绝的话我从来不说第二遍。无论是你父亲还是你叶伯父,他们都不是寻常男子,放在当世,也是人中龙凤,这样的人,他们可不傻,难道听不懂我的话吗?她声音凉凉的:你父亲那里,我说了,我要谈几场恋爱,要享受青春,你叶伯伯那里我也和他说了对不起。我和他们说了,他们竟然不听,难道还要我揪着他们的耳朵说八遍吗?还是说,他们认为我竟然是欲擒故纵?陆亭笈忙道:他们自然都懂。孟砚青:是了,所以他们都明白,但他们现在依然试图来讨好我,想让我改变想法,我不会阻止他们,都这么大人了,自己要对自己做的事负责。至于我要不要改变想法,那是我自己的事,其实他们现在来我这里,在西方有个词可以形容,那就是riskiment,为了可能的return,他们对我进行iment,也许有所回报,也许鸡飞蛋打,我想他们心里也应该清楚。陆亭笈听得大开眼界,他不知道这种事还可以这么说。孟砚青:其实现在他们做这些,看似好,但也就那样,我没什么太感动的。特别是你父亲,现在看着很好,可从我去世那天算起吧,如果我是他前妻,他对我有过什么好?给过我这个前妻赡养费吗?陆亭笈听着觉得哪里不对,有些傻眼。虽然他肯定永远向着母亲,但这理不是这么论的吧?他只好含蓄提醒:母亲,你当时……当时不在人世,父亲便是想做什么也不能吧?他也没法给你赡养费……孟砚青:那就是他不诚心!他倒是烧了不少纸钱,可我根本摸不着看不着的,什么纸钱,几张纸就能花用吗,那都是骗人的!陆亭笈:……那时候父亲也不懂吧,谁懂这个呢,给去世的人,不都是烧纸钱吗?孟砚青:现在他们做什么,我只会有点喜欢,但也不会太感动,就像我刚才说的,以前追求我的人多了,每一个条件都未必差了,所以这种事情我见多了。男人在追求女人这件事上,自然会绞尽脑汁使出浑身解数,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有多爱我。陆亭笈心神恍惚:为什么?孟砚青:都三十多岁的男人了,他们能有多纯情!无非就是得不到的最美,我现在比他们年轻很多,又像极了年轻时候,看到我,他们自然想起他们青春的美好,想起他们曾经失去过的,所以两个人都带着弥补心理在追求我。陆亭笈想了好一番,才点头:母亲说得有道理。虽然他还是不太懂。孟砚青看着自己这懵懵懂懂的儿子,叹道:亭笈,你自小聪明,也比一般小孩懂事,不过你到底年纪小,所以很多事都没想明白。陆亭笈:……还请母亲指教。孟砚青笑了下,好整以暇地道:我看你往日和你父亲总是不睦,今天倒是父子联手配合得当?陆亭笈只好承认:父亲和我聊过。孟砚青道:亭笈,有时候人的思维是有局限性的,特别是你,从小在你祖父母眼跟前长大,他们虽然都是睿智的老人家,但有时候都太过保守了。陆亭笈:那母亲怎么以为?孟砚青:你犯不着和你叶伯伯作对,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从容补充道:万分之一的可能,我对他有了爱情的感觉,想和他在一起,那也没什么。陆亭笈:那他不就成我继父了?孟砚青摊手:这不是挺好的吗?你有了一个继父!陆亭笈神情异样:我要有一个继父……挺好?孟砚青反问:我万一嫁给你叶伯伯,他还能不把你视如己出?陆亭笈想想:应该会。他每每听祖父母提起叶鸣弦,言语间都是夸赞,这叶鸣弦自然是人品周正学识渊博的。他对母亲如此上心,那万一和母亲结婚,应该对自己很好。其实现在就能看出,他在试着讨好自己,努力展现自己的慈爱。孟砚青笑道:这就是了,就算我和你叶伯伯在一起,你父亲依然是你的亲生父亲,但你又多了一个继父,你不就有两个父亲了吗?这两个父亲,他们一个在政坛上无往不利,一个在科研领域颇有建树,将来不都是你的助力吗?陆亭笈:……好像有道理。就是不太对得起自己的亲生父亲。孟砚青:而且这样的话,他们都会争着讨好你是不是?你想想你父亲以前对你的态度,再想想如今他的态度,你叶伯伯出现了,你父亲是不是对你更加和颜悦色,他不敢对你摆脸色了。陆亭笈:!他恍悟:怪不得他昨天那样推心置腹和我谈,我还说他性情大变,原来是因为这个!孟砚青抬手,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所以别傻了,让他们斗去,关你什么事。我嫁给谁,我也是你妈,你不需要cao心这些,好好学你的习。她这才继续道:你再过几年,也许会有自己喜欢的姑娘,但是万万不可像他们一样,为了一个女人和别的男人较劲。陆亭笈:确实没必要。孟砚青:倒也不是没必要,你父亲和叶伯伯都是很有成就的男人,也足够成熟,他们这么做自然有他们的原因,不过我们和他们不一样。陆亭笈听孟砚青这一番话,已经是大受震撼,需要消化。现在又听她这么说,下意识问:怎么不一样?孟砚青笑道:我刚才说了,他们一个在政坛上已经颇有资本,一个在科研领域很有建树,所以他们事业有成,可以付出一些对他们来说微不足道的成本来满足自己的情感需求,但是我们可不一样——她很是怜爱地摸着儿子脑袋:我重活一世,现在还一穷二白,而你还年轻,自己的前途毫无着落,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把更多心思放在学习上,提升自己,只要我们足够优秀,来自同性的羡慕和异性的敬仰,自然而然就来了。她想着儿子后面苦苦贪恋宁夏却被罗战松打得落花流水的狼狈,叹了声,道:我知道现在台湾一些爱情小说已经在你们中学生中间流行了,在小说里,追求爱情仿佛就是人生的全部,但母亲想告诉你,并不是的,一个人首先应该爱自己,先成就自己,才能成就爱情,没有自我的爱情是无根之萍,不会长久。陆亭笈似懂非懂,不过还是点头:好,母亲,我记住了。*这两天陆绪章和叶鸣弦都三天两头往孟砚青这里跑。陆绪章是很名正言顺的,要接送儿子上学,要过来给孟砚青送各样家什用具。对于接送儿子上学这事,叶鸣弦没办法,毕竟儿子确实是人家的,这个他比不过,但是对于送家具家什,他自然看不惯。他找关系弄来木料,说是要帮孟砚青定制一套家具。叶鸣弦分析说:家具这种物件,还是要定制,这样用起来才能更顺心。陆绪章听着,却是叹道:鸣弦,说这话你就外行了。叶鸣弦:哦?陆绪章:你看,这窗帘都已经挂上了,如此精致精美的窗帘,你认为应该搭配什么家具?叶鸣弦:欧式吧?现在也可以定制这种。陆绪章便掏出一张照片:你觉得这个如何?叶鸣弦一看那照片,神情就不太好看了。那照片是孟砚青十岁左右时候的,穿着华丽繁琐的公主裙,坐在欧式乌金木雕花沙发上,乍看仿佛中世纪欧洲公主。陆绪章:这是我家以前在荫三泰定制的,之前那些年都收在库房里,运气好,没被没收,现在世道变了,正好拿出来给砚青用。他笑道:搭配这俄国宫廷风的窗帘,这不是挺好的吗?砚青最适合用这种家具了,你现在找人打,打不出这味儿来。叶鸣弦便说不出话来了。民国时候,荫三泰在四九城可是大名鼎鼎,他们定制最顶尖的西洋欧式家具,荫三泰家的物件放到今天,高低都算个稀罕物了。陆绪章小胜一筹,淡道:鸣弦,旧人确实不够新鲜了,不过旧人有旧人的妙,拿起笤帚扫一扫犄角旮旯,总归能扫出点回忆。叶鸣弦扯唇:你也就仗着这个了。陆绪章笑道:对,我就仗着这个了,你不服气吗?说话间,孟砚青进屋了:你们两个又怎么了?她很无奈:如果你们对彼此不满意,总是争执的话,那就不要来了,毕竟我和亭笈要好好学习,这样很影响我们的心情。现在进了腊月,马上要过年了,年后没几个月就得考试,虽然她对这次的高考不抱大希望,但总该拼拼吧?陆绪章道:砚青,我只是想帮你把家具摆设好,还有现在天冷了,你也得烧煤球,我让人订了一车煤球,下午时候拉来。孟砚青:我平时也不烧煤球,凑合着吧,多穿点衣服就行了。陆绪章:那可不行,冬天太冷了,再说亭笈也怕冷,万一孩子感冒了呢?孟砚青觉得有道理,再苦不能苦孩子:行,那随你吧。陆绪章得了这句,自是得了圣旨,大有男主人的气场,开始过去孟砚青厅房中,研究着摆设,要给她重新布置房子。他这里忙着,叶鸣弦却过去和孟砚青聊:砚青,其实我昨天回去后,一直在想亭笈的教育问题。他这一说,孟砚青倒是很感兴趣:嗯?你怎么想的?叶鸣弦笑道:我们中科院有一个心理研究所,可以给孩子测智商,我想着,要不要带着亭笈过去,测测他的情况,这样心里也有个底,我再和他聊聊,如果孩子确实有那个天分,不能埋没了,我就制定一个培训计划,因材施教对他进行培养。孟砚青听这话,自是正中下怀。她笑道:这个太好了!叶鸣弦见她喜欢,知道这一步自己走对了,当即便详细说了自己的计划和想法,又喊了陆亭笈来,问起他的意见。陆亭笈其实没什么想法,他才接受了孟砚青的教育,认为孟砚青说得有道理——虽然这样很对不起自己老父亲。不过他还是觉得,是不是应该问问父亲的意见?关系到前途的,他觉得父亲还是很靠谱的。几个人这么说着,陆绪章进了家门:煤球到了,我先让人拾掇进来,放在那边倒座房是吧?他是很有当家男主人架势的,显然尽心尽力。孟砚青便和他提起来叶鸣弦的想法:你觉得呢?鸣弦在教育方面肯定比我们懂吧,让他先带亭笈过去测测,摸摸底?这样也不至于耽误了孩子。陆绪章便明白了。他淡看叶鸣弦一眼,却见他笑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