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三年,把他丢下,一两个月给他打一次电话,有时候甚至几个月都不理会。于是那些话便永远埋在他心底,成为他心里的刺。此时的他,看着眼前的父亲,一种无法形容的复杂情绪涌上心来,他只能紧紧攥着拳。在许久后,他终于让自己慢慢地平静下来,低声问:确实,你把她忘了,那对你是最好的,你再也不用去想了,你可以抛下过去,开始你新的人生。陆绪章没再说话,静默地看着红木桌上的纹路,想起这次在美国,威廉姆斯医生说的话。他说在经过综合评估后,他现在的心理状态非常不好,说他如果不尽快让自己走出来,他很有可能会回到当年最糟糕的状态。陆亭笈又道:那我母亲的嫁妆呢?那些都收在哪里?陆绪章听这话,拧眉,打量着自己儿子。陆亭笈理直气壮地望着陆绪章。陆绪章轻声问道:怎么突然提起这个?陆亭笈:我就是问问,你的事情,我以后不会问,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觉得那是她的嫁妆,她一定是要把那些留给我的,我有权知道吧?陆绪章略沉默了下,才解释道:你母亲的嫁妆确实是由我保管,等你以后长大了,我会把所有的都交到你手中。陆亭笈:但你如果再婚呢,你如果再婚,你保存着我母亲的嫁妆,你的新妻子万一看到了想要,你怎么办?我可知道,我母亲嫁妆中可是有几件稀世珍宝,那都是——陆绪章:亭笈,我说了目前我没有结婚的打算。还是说,你认为我会贪图她的嫁妆据为私有?我会侵吞我亲生儿子的财产吗?陆亭笈:我没这么认为,但我觉得由我保管着比较好。陆绪章微蹙眉:你现在好像还没成年吧?陆亭笈冷笑:你既然说了要给我,现在给我不行吗?陆绪章:现在确实不行。陆亭笈:或者你先让我看看也行?陆绪章:亭笈,我只能告诉你,这些我都很好地保存着。陆亭笈的不满便压不住了:凭什么,我母亲的一切我都没见过,全都被你收着,我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按照继承法,她所有的一切都有我的份,你这样子是剥夺了我作为继承人的权利!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陆绪章沉默地看着儿子,看着他和自己叫板的样子。陆亭笈想起母亲的种种,突然越发恼恨,他冲他宣布道:如果她活在世上,她一定会把所有的一切留给我,她什么都不会给你,一张照片都不会留给你!因为她最爱我了,她最信任的人是我,最不放心的就是我!她根本不想搭理你,她早就不爱你了,她一点不在乎你!陆绪章陡然起身。他单手按在桌面上,眸光沉沉地望着眼前的儿子,道:亭笈,你是我亲儿子,我不想说太难听的话打击你。现在,请你出去。*满婶收拾了陆绪章带回来的行李和物件,有不少都是从美国带回来的礼物,有买给陆老爷子的西洋参补品,有买给陆亭笈的运动衣运动鞋,冲锋衣,以及电动汽车。满婶将那些收拾了,拿进陆亭笈的房间。陆亭笈正坐在书桌前翻着书,她便笑着说:亭笈最近爱学习了。陆亭笈没吭声,继续翻着那书,他想尽快提高成绩,回头拿给母亲看,这样她才会更高兴。这时候,满婶道:你看看这运动衣,还有冲锋衣,这都是国外进口的,好牌子,可比国内的好看多了。国内这种衣服都是紧俏货,就算去王府井百货大楼都不一定有货,现在买衣服不用票了,大家都在抢,生怕以后买不到。陆绪章出国买来的,自然都是顶尖好的,国内见都不轻易见到的。满婶又拿出那运动鞋:你试试这双,我看着这双鞋一看就是年轻人穿的,号差不多,看你觉得舒服不。陆亭笈不耐烦地起身,把鞋子套进去,试了试:还行吧。满婶便笑:那就好,我看先生给你买的这些,都是正正好的,这都是事先看好了尺寸,他也真是费心了。陆亭笈:哪是他买的,是宁助理买的吧。满婶:别管谁买的,那还是先生出钱嘛,也是先生cao心!先生真是疼你,每次都会给你买不少好东西呢,国内哪有这些啊!陆亭笈却想起自己今天和父亲的谈话。他会忘记母亲,以后他肯定和别人结婚了,也许会再生一个孩子,等他再生了,还不知道怎么着呢。他毕竟年轻,才三十二岁,这个年纪再生一个孩子完全来得及。满婶将那运动衣冲锋衣收起来,又拿出电动汽车的盒子:还有这个呢,我瞧着这是一个好东西,汽车模型吧,好像还是电动的。陆亭笈瞥了一眼,嘲讽:这哪是给我买的。满婶:怎么不是,你打开看看。陆亭笈好笑地道:我都多大了还玩这个,玩这个让人知道不笑掉大牙,小孩子玩的!满婶一听:啊?那怎么办?这个挺贵的吧!陆亭笈想了想:留着吧,等他以后再生一个新孩子,给他的新孩子玩,没准这就给他新孩子买的。满婶无措:这,哪来新孩子,亭笈你这是说什么傻话。陆亭笈:也对,他都这么大了,未必能生得出来,那还是算了,把这个随便送谁去吧!谁爱要谁要,反正我不要!满婶自己家里也没什么小孩子,亲戚也都不在这边,她想了想:那就送给隔壁孩子吧,上次他家还给我们送了一筐酸梨呢,我还想着送给人家点什么,把这个送过去正合适。陆亭笈漫不经心:嗯,随便吧。*陆绪章过去东交民巷看望自己的父亲,顺便把买的那份西洋参拿过去。父子俩说了一会话,陆老爷子道:你既然回来了,如果能休息几天,那就多陪陪亭笈,上次亭笈过来,不知道怎么突然提起他母亲,还问起他母亲的一些事,你得多注意他思想动态了。陆绪章:父亲,我正要问你,他的压岁钱之前是不是放你这儿?陆老爷子看了眼儿子:是放我这里,但最近他要回去了,说他有用处。陆绪章蹙眉:有用处?那你就给他了?陆老爷子倒是并不在意的样子:那是他的压岁钱,他说有用处,找我要,我当然得给,总不能让我大孙子没钱花吧?陆绪章:我看他最近花了很多钱,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初中生消费的范畴,关键是最近他突然提起砚青的嫁妆,好好的他怎么想起这个?这里面一定有问题。陆老爷子不紧不慢地道:是,有问题,既然有问题,那你就去解决问题吧。陆绪章:……他沉默了片刻,想着自己和儿子谈话的种种,终于道:其实我有些担心。陆老爷子:有什么好担心的?陆绪章轻叹了声:他现在思想好像有些偏激,该不会谈对象了吧?陆老爷子想了想,非常赞同:有可能,你这个猜测非常有道理。陆绪章:他还这么小就早恋?十四岁,才初二,还是小孩子呢。陆老爷子听着,有些惊讶地放下茶盏,他眨眨眼睛,不太明白地看着陆绪章。陆绪章:嗯?陆老爷子拧着眉,不可思议地道:你觉得这么小就谈对象,是早恋?陆绪章:不是吗?他才初二,还是小孩子。陆老爷子:可我怎么记得——他慢悠悠地说:你当年不是也很早就和砚青谈了吗?他好奇地看着陆绪章:来,给我说说吧,你们到底多大开始的?猝不及防的,陆绪章眸中泛起一丝狼狈。他望着那升起的袅袅茶气:那可不一样,我和砚青从小认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能一样吗?陆老爷子:怎么不一样了?你和砚青青梅竹马,那人家亭笈如果谈对象,还能去美国谈吗,人家就是谈咱北京的,很可能就是谈他们学校的。他们学校的肯定是同学了,同学嘛,那也是青梅竹马,这有什么问题吗?陆绪章拧眉,儿子找他追要嫁妆的事,他总觉得儿子并不会平白无故想起这些,这必然是有人撺掇着,对他说了什么。于是他道:如果真是谈对象了,对方是什么心性还真不好说。从他如今骤然上升的花销看,他给对方花了不少钱,但对方可能还不满足。还找他要嫁妆。其心可诛。陆老爷子一听:这有什么问题?谈对象花钱,那不是应该的吗?不该花钱吗?绪章,我可是记得,你当时为了讨好砚青,把自己的钱都攒着给她买好吃的好玩的,难道不是吗?陆绪章顿时什么都不想说了。他直接起身:父亲,我还有事,先走了,至于亭笈的事,我会留意下。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明白,儿子还是得自己cao心,指望爷爷辈是不可能的。老人只会添乱。陆老爷子摇头:这有什么好cao心的吗,我看亭笈做什么心里都有数,比你强多了,你不要瞎cao心,随他去吧。陆绪章听着老爷子那话,只觉得太阳xue都有一根筋在蹦。他就不该眼巴巴地跑来这里打探什么消息,有那功夫,他回家睡觉倒时差不是挺好的吗?他径自道:李同志介绍的那位,我实在没心思。父亲,麻烦你了,帮我回绝了,就说我现在完全没有结婚的想法。说完他迈步告辞。陆老爷子赶紧喊住: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让我去说?我不想去说,你去回绝人家。陆绪章:李叔叔是你多年好友,是我的长辈,你去说更合适,你也比我更有威信,对不对?这话说出,他人已经出去了。陆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这真是我亲儿子吗?!*傍晚时候,满婶小心地过来报告,说陆亭笈和同学在外面吃晚饭,不回来了。当时陆绪章正在看一份文件,听到这话,先写了几笔,之后才抬起头,随口问道:他最近一直往外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