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到李卓曜的时候卡顿了一下。李卓曜像火,他要招架住他,几乎要费劲一切力气。好在如今他们相安无事,过去的事情周楚澜不想再提起,也尽力完好掩藏,他想要一种凡尘意义上的普通,普通的相爱、普通的携手,很平凡地度过自己的余生。但如今,重遇了自己的恩师,那些事情忽然从尘土飞扬的角落重新显现出来。当年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这所顶尖学府,没想到,院长亲自向他抛来了橄榄枝,对出身寒门的自己来说,已是偌大的认可。宋清铭又是一位极有风骨和气度的大家,他毕业前便去了他的画室学习,满心期待这9月份的开学。但他没想到,2016年的夏天还未过去,跟这位大家的师生缘分就至于此了。你愿不愿意来学校做旁听生?恢复学籍不可能了……但我可以跟院里商量一下,给一个旁听生的名额。你准备一下作品,学院那边估计还要评估。谢谢老师。不过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不用去旁听了。周楚澜礼貌拒绝。旁听生?他今年已经32岁,在前三分之一的人生里,经历了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某种残酷。他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坐在教室里,看着周围一张张纯白的单纯面孔,心无旁骛地去旁听学习呢?人生的轨迹已经变了,沿着原先预设的道路没有办法再走下去,比如同样是去做宋老师的学生,七年前的自己可以自信昂扬地在他的课堂上肆意挥洒,是主角;七年后的自己只能是一个缩在角落安静听课的旁听生,是配角。漏了的课程随时可以补听,但是被删除掉的青春,不会重来。不会再重来了。周楚澜在心里默念这句话,忽然有了某种带着质疑的开悟。他跟李卓曜,还能重新再来吗?第四十八章云泥之别李卓曜知道这几天周楚澜心情很低落。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主动从后面拥住了他,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处,手环过他的腰,轻声说:还在想白天遇见老师的事?周楚澜没说话,只是握住他的手,在掌心紧了紧。两人身体贴在一起。宋院长……他其实很骄傲有你这样的学生。但这并不影响……周楚澜顿了顿,静静地看着窗外。我这样的学生,也是宋老师教学生涯的污点。不会。你是他教过的学生里,最有灵气的。而且……我知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周楚澜轻轻打断了他,然后翻转身子,两人面对面。李卓曜那双很纯粹的眼睛映入他的瞳孔,周楚澜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在他的脸上摩挲着。你跟我在一起,后悔么。他突然问。后悔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没钱、没未来,身上带着一辈子都洗不清的污点。我也许会拖累你。李卓曜抓着他的手,把手心盖在他的手背上。周楚澜,我喜欢你。他忽然告白,用那双很亮的眼睛。从我第一眼在加油站看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了。我知道你的过去,但是,过去已经都过去了,不是吗?人犯错,就要付出代价,当这个代价完成的时候,你的人生,就是新的了。所以,不要再问我‘会不会后悔’这样的问题,你别小看我的感情。他神色认真,抓过周楚澜的手放至唇边,开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亲吻过去。会越来越好的。我们一起努力,你相信我,可以么。我信。你如果信的话,就……亲我一下。话音未落,周楚澜的吻已经扑了上来,很满地充斥着李卓曜的唇齿。他吻的很凶,又很用力,叼着他的舌尖吮吸又进入,口中都是黏腻。当下,只有吻住他的感觉是真实的,可以抓住的。跟老师之间短暂的重逢,像是命运那只隐形的手,掀开了周楚澜那块用来自欺欺人的遮丑布。他又开始梦魇了,那些过去的场景像走马灯一样,晚上一入眠,便映入了脑海。解放西路、破碎的酒瓶、摇摇晃晃的长沙的夏夜、满地的血、丢在地上的匕首……但每每冒着冷汗从梦魇中醒来,看着枕边人熟睡中的安然侧颜,周楚澜又觉得,自己可以忍下去。已经忍了很多年,就算是苦尽甘来,也该像甘蔗榨汁一样,挤出来那点甜来。他嗜甜如命,他甘之如饴。日子会更好的,周楚澜想。直到那天,李卓曜接了一个电话。是余大声打来的。诶,余馆长?李卓曜很兴奋,赶紧抓起手机,以为是巡展的进一步安排出来了,没想到余大声却带着歉意跟他说,周楚澜的那幅画最后被驳回来了。请问这是什么情况呢?不是之前说,已经进入了巡展,而且还想把这幅画打造丞主推展品吗?李卓曜很着急,如同闷雷轰顶。没入展,那周楚澜的画怎么办?确实是这样。但今年情况比较特殊,巡展很受政府部门的重视,所以变成美术馆跟政府合办了。展品名单又重新向上提交了一遍,考虑到效果问题,政府优选的还是有一定名气基础的、青年画家的作品,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