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还站在那里眺望着远处的大海。
我认识他!我说。
金景秀的眼皮一跳:你认识他?
是的,这个人,可不是一般人。我说。
金景秀的眼皮又是一跳,不由自主又看了老李那边一眼,然后看着我:说说看。
金姑姑对这个人也感兴趣?我这回不用老男人这个词了,我不想没事刺激金景秀。
闲着没事,听你讲故事倒也可以打发时间啊。金景秀虽然作出心不在焉的表情,但我分明感觉到她十分想听我说下去。
我说:此人姓李。
金景秀凝神看着我。
此人在星海鼎鼎大名,曾经是威震一时权倾一时的大人物,星海是副市长兼公安局长,他是高官,他的夫人也是高官,在区里任组织部长。我缓缓地说,边注意着金景秀的表情变化。
金景秀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接着又随意地转头看着车外,看着老李的方向,说:说下去。
在中国大陆,在中国大陆的官场体制下,你该明白公安局长的权力有多大,你该明白公安局长的位置有多重要,虽然他挂着副市长的头衔,但实际的权力却是公安局长的职位。我继续说。
金景秀点点头,继续看着车外的老李。
他在这个位置上风光了很是一段时间,权力也达到了巅峰状态,不仅仅是他,他的夫人在区组织部长的位子上也是很风光的,但好景不长,在一次权力斗争中,他落败了,被调整到了一个有名无权的位子,担任市政协副主席,虽然级别没有变,但却实实在在成了闲人,一夜之间,昔日的那些权力和辉煌都没有了,同时,他的夫人也被调整到了一个平级无关紧要的位置。我说。
哦。金景秀看着我。
本以为他或许会就此安安稳稳度过官场的最后时光,但没有想到,不久之后,一场更大的风暴向他袭来,他的对手并没有就此放过他,而是穷追猛打,要将他彻底置于无法翻身的地步,于是,因为经济问题,他和他的夫人双双进去了,被法院判了刑。
啊——金景秀不由失声叫了出来。
他是不幸的,但又是幸运的,虽然深陷牢狱,但因为中国官场说不清道不白的复杂利益关系,他却并没有被重判,在监狱里呆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和夫人以保外就医等名义先后被放了出来,出来之后,他们就彻头彻尾成了一介草民。
昔日的高官成了平民,他们也就开始过着普通人的日子,而他,因为这连续的遭遇,政治生命的终结和牢狱之灾,让他迅速衰老。曾经的他不是这样子的,现在的他肉体生命还在,但他的某些精神生命,正在枯萎老去。
是这样……金景秀叹息一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人的命运竟然会如此多变。
这就是他的故事,我说完了!我说。
你怎么会和他认识的?金景秀看着我。
这个说来话长了,一言难尽。我说。
哦。金景秀点点头,又说:那他的夫人。现在还好吗?
还算可以吧。平时不大看到她,她现在很少出门。经历了人生如此巨大的落差,这位老李似乎现在已经逐渐接受了现实,但他的夫人却似乎还不能接受,似乎出门怕遇到熟人遭受嘲笑和奚落,所以,平时他的夫人是深居简出的。
金景秀的眼神黯淡下去,沉默了片刻,说:那他们的孩子呢?他们有孩子的吧?
是的,他们有一个儿子,但这个儿子却不争气,从小就被惯坏了,无恶不作,现在因为犯了事,被通缉了,远走他乡。我说。
金景秀的目光一呆,看着我:是这样。
是的。我说。
那他们……现在只有他们俩在相依为命?金景秀说。
是的。我说。
金景秀又看着车外仍站在那里静默的老李,看了一会儿,深深叹息一声。
金姑姑,你听了这个人的故事是不是很感慨啊?我说。
感慨?我为什么要感慨?我岂止仅仅是感慨?金景秀喃喃地自语着。
你对我刚才讲的这个人的故事是不是很感兴趣呢?我说。
感兴趣……我……我感兴趣吗?金景秀看着我。
我感觉你似乎很感兴趣。我说。
金景秀的神情微微一变,看着我,似乎要从我的眼里看出什么来。
我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
金景秀的目光怔怔地看着我,似乎,她从我的眼神里觉察出了什么,但又似乎不大相信自己的这种觉察。
这时,老李抓过身,向背对我们的方向缓缓走去。</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