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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回娘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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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娘家

仁心医馆今日热闹得很。

一大早,杜长卿带着阿城去城东庙口戴记肉铺买肉去了。

银筝和苗良方在医馆里擦地,苗良方站在门外,看银筝踩着椅子擦门外那块牌匾。

对街裁缝铺的葛裁缝起来支摊,见医馆里忙忙碌碌,多嘴问了一句:银筝姑娘起这么早,今儿是有什么客人要到?

平日可没见仁心医馆这么折腾。

银筝站在椅子上回头,衝葛裁缝一笑:今日我们姑娘旬休回医馆!

噢,原来是陆大夫回医馆!

葛裁缝恍然大悟,又看了一眼正小心翼翼将门口药罐子摆出个花样的苗良方,没忍住嘀咕了一句:回就回呗,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新娘子回门。

丝鞋铺的宋嫂从铺子里出来,白了他一眼:仁心医馆就是陆大夫的家,可不就是回娘家么!

又走到医馆门前招呼银筝过来,把一篮新鲜的黄皮枇杷递过去:昨日我就听杜掌柜说陆大夫……不,是陆医官要回来了。孩他爹自己摘的枇杷,又甜又新鲜,拿回去洗洗给陆医官尝尝。

银筝推却:这怎么好……

怎么还客气上了?宋嫂急了,别是做了官就瞧不上咱们这些街坊了,回头得了空,叫陆医官来咱们丝鞋铺里选几双新鞋啊。又拉着银筝小声道:陆医官进了皇城,认识的青年才俊不少,有合适的别光顾着孙寡妇,也给咱家小妹也留意留意呗。

银筝干笑两声,好容易打发了宋嫂,那头苗良方又在叫她。

老大夫蹲在医馆门口,专心致志盯着柜台上那一排摆的乱七八糟的药罐,谨慎开口:银筝姑娘,你说这个罐子究竟要怎么摆才合适?是摆成一朵花儿好,还是摆成四个字‘欢迎回家’好?

银筝:……

葛裁缝说陆曈回医馆,弄出了出嫁新娘回门的阵势,虽说夸张,但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陆曈前两日托人回来说今日旬休要回医馆,一听到这个消息,仁心医馆就忙碌上了。

杜长卿提前几日讨教了自己开食店的狐朋狗友,早早拟了陆曈回门……不,是回馆的菜单,带着阿城去各处菜市肉铺扫荡,买鸡的买鸡买鱼的买鱼,过年也没见这么隆重。

银筝又和苗良方把铺子里的瘸了角的木桌木椅修缮一新,那写着药到病除的锦旗一天被阿城擦十遍,倒是不用擦了。要不是银筝阻拦,杜长卿甚至要连门口那颗李子树的叶子也要修剪一下。

陆曈不在的日子,医馆有条不紊地开张着,似乎没人觉得少了一个人有什么。但当陆曈要回来时,众人想念便如泄了闸的洪水,关也关不住。

期待不已。

日头渐渐升至头顶,杜长卿领着阿城拎着两大筐菜肉满载而归,而后一头扎进院里的小厨房开始忙活。直到熬煮骨头的香气渐渐从小院飘到西街上空,直到对街的葛裁缝午饭都已吃过,医馆门口也没瞧见陆曈的影子。

杜长卿打发了阿城去街口看了几次也没瞧见人,举着炒菜的铁杓站在医馆门口的李子树下,像是等女儿回门遍等不到的心焦老母亲,眉头紧锁喃喃: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来?

正说着,前方忽有马车轮驶过的动静。

杜长卿精神一震,就见那辆破马车叮叮当当摇着,在医馆门口慢慢停了下来。

马车帘被掀起,从车上下来个背着医箱的年轻女子。

陆……杜长卿剩下的两个字还没出口,就听身后的银筝一声姑娘,猛地推开他跑了过去。

陆曈才下马车,就被迎面一个人紧紧抱住。

银筝哽咽的声音就在耳边:您终于回来了!

她怔了怔,面对这骤然而至的亲近,一时有些无措,良久,伸手在银筝后背拍了拍。

苗良方扶着拐棍和阿城站在一处,杜长卿身上系着围裙,阴阳怪气地觑着她:这么晚?饭菜都要凉了,我还以为陆医官今日不回来了呢。又朝陆曈身后的马车翻了个白眼:都领俸禄的人了,就不能雇辆体面马车,寒碜!

陆曈无言一瞬。

杜长卿这模样,真是和隔壁教训宋小妹的宋嫂格外相似。

人既回来,便没有在医馆门口干等着的道理。众人随着陆曈一同往里去,里铺还是原来的样子,药柜桌子擦拭得干干净净,正门墙上那幅锦旗一如既往金光闪闪,药柜上头字画却变了。

一整副绢纸垂挂着,依旧是银筝的簪花小楷,上头娟娟秀秀写着: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

陆曈认真盯着那句诗,听见走在前面的苗良方笑道:陆大夫,你留的那几幅方子,我照着先做了一方,虽然今年不能再卖‘春水生’,医馆铺子各进项也不错。

隔壁杏林堂没了,西街街邻都在咱们医馆瞧病,有时候老夫一人还忙不过来,好在阿城和银筝姑娘也能帮得上忙。

杜长卿不乐意了:这话说的,难道东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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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忙吗?别忘了谁给你们发的月给!

他这话便被众人默契地忽略掉了。

阿城挑起毡帘:陆大夫快进来!

陆曈便跟了进去。

小院似乎还是从前的模样,青石板被水泼洗得干干净净,泛着层苍绿,窗前梅树上挂着隻红纱提灯。许是春日,银筝在窗下种的映山红全开了,艳艳缀在芭蕉叶下,一片烂漫红云。

银筝拉着陆曈进里屋看,笑道:知道姑娘要回来,前几日我就把这屋里被褥洗了晒干重新换上,还去官巷花市买了两隻山茶——

陆曈随着她手指方向看去,窗前桌上白瓷花瓶里,插着两隻新鲜山茶,一边的草编碟子装满了黑枣、煮栗子和橘饼,还有一把不知是谁放的豆糖。

见陆曈看过去,银筝便悄声道:……是阿城买的,说姑娘爱吃甜,特意去果子铺称了二两。说着,就递给陆曈一块:姑娘尝尝?

那隻简单得甚至有些粗糙的豆糖就躺在掌心,陆曈低下头,慢慢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朴实的甜意从舌尖化开。

陆曈有些恍惚。

幼时还在常武县时,陆谦每半月从书院下学归家,家中也是这般。

爹娘早早准备陆谦爱吃的饭菜,陆柔把小院的地扫了一遍又一遍,她倒没什么可做的,晌午用完饭后就坐在门槛上托着腮等,她知道晚霞占满整个山头,门前长街都被昏黄染透前,陆谦就会出现。

他总是会在黄昏前归家。

而陆曈总是会蹦跳着衝上前,绕着他的书箱打转,等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把豆糖——他会给她带书院门口杂货铺里卖的最好的黄豆糖。

……姑娘?

耳边传来银筝的声音。

陆曈回过神,忽而觉出几分窘迫,迟疑地道:我没有……给你们带东西。

银筝愣了一下,正往外走的杜长卿闻言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摔一跤,回头惊道:陆大夫,你在医官院上差脑子上出毛病了?说得什么胡话?

苗良方推着杜长卿往前走:少说两句吧,锅里鸡还炖着,都过晌午了还没吃饭,快快摆饭。别把小陆饿着了。

阿城便雀跃地应了一声,去厨房端饭菜了。

银筝拉着陆曈去小院石桌前坐了下来。

说来奇怪,从前陆曈与银筝只有两人住在此地时,时常觉得冷清。如今人一多,竟还觉出几分狭窄。

杜长卿和阿城端出饭菜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都是些什么酒蒸羊红熬鸡蜜炙斑子鸡元鱼之类的肉菜,一瞧就知是杜长卿从食店里买的现成的,唯有最中间那碗炖得稀烂的棒骨汤像是出自他手。

银筝夹了一个大青团子放到陆曈碗里,笑眯眯道:前几日清明做青团,本想说做几个送到医官院去让姑娘也尝尝,苗叔说医官院的厨房都有,就没去,还好姑娘回来了。她道:今年青团是大伙一起做的,孙寡妇送来的新鲜艾叶,姑娘快趁热尝尝!

青团碧清油绿,像隻青涩果子,陆曈低头咬了一口。许是为了照顾她的口味,团子做得又糯又甜,一口咬下去,满口清香。

顿了顿,她道:很香。

杜长卿一直盯着她动作,见她夸讚,适才得意开口:废话,自家做的当然比那什么医官院做得好。我就说了,那皇城里也不是什么都有的!

阿城撇嘴:不信。抬手倒了碗青梅羹推到陆曈跟前,仰头好奇问道:陆大夫也给我们说说医官院什么样子呗。里头的床软不软?你们每日吃什么?那些大人平日里用什么香?有什么乐子事听听?

杜长卿一巴掌拍他头上:你就知道乐子!

阿城捂着头怒视他:东家,苗叔说了打头会长不高的!

小孩儿心性总是好奇,陆曈笑了笑,一一耐心地答了。

话毕,众人纷纷点头,陆曈还想问问仁心医馆近来如何,才一出口,杜长卿便拍胸脯说了起来。

……那当然是好得很了。虽然你不在,医馆每日照旧热闹,老苗按你方子做得那方新药卖得好,进项多得我都不耐烦记帐。

……前几日屋顶漏雨,找来人修了修,觉得这铺子也有些年头,放药窄得很,想搭钱再往旁边扩扩。你回来得正好,替我瞧瞧扩多大合适?

……老苗?老苗如今不得了,他长得老,怪会唬人的,说实话,来找他瞧诊的人比你当初在的时候还多。可见老树皮也能有再一春。

银筝就不提了,吃我的住我的,脾气还大,说两句还常不乐意,要不是你的人,我早就好好教训她一番,教她知道什么叫尊重东家。

……阿城过了年也不小了,银筝平日里教他识字什么的,我估摸着要不行也学吴秀才,让他上上学堂,万一考中了,我就能多个当官的儿子孝敬,享享清福……

反正一切照旧,发不了财也饿不死,你要是在医官院干不下去了还能回来。看在咱俩以前的交情上,东家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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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你个坐馆大夫当当……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其间夹杂着阿城的打断和苗良方的反驳,抑或银筝的讽刺,略显嘈杂,却又如这四月春日里照在人头顶的日头,暖洋洋晒得人安心。

这顿饭吃得很长。

杜长卿又是第一个醉倒的。

阿城扶着大少爷提前回家去了,免得又如新年时分般吐得满地都是。苗良方倒是还想和陆曈多说几句,奈何前面铺子有人来瞧诊,耽误不得,便也只能先去瞧病人——没了杏林堂,西街独一家的医馆就显得珍贵起来。

陆曈和银筝把院子里的残羹剩炙收拾干净,又坐着歇息片刻,日头渐渐西沉,医馆门口的李子树被晚风吹得唰啦啦作响,霞色斜斜照过房瓦,铺满整个小院。

夜快降临了。

银筝陪着陆曈在院子里坐了会儿,直到前面苗良方进来催促,说天色晚了要关门,让银筝去前头清点今天剩下的药材,银筝才先出去。

院子里便只剩下陆曈一个人。

霞光晚照,日头落下,渐渐光线暗了下去,天却隐隐亮了起来,银蓝长空上出现个浅浅弯月,薄薄的挂在梢头,随着天边的浮云聚散微明微暗。

陆曈低着眼坐着。

她在医官院呆了几个月,每日给人行诊、做药,采红芳絮也好,给金显荣施针也好,内心总是无波无澜,似汪死水。

然而一进仁心医馆,便如这死水也得了一丝生机,那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宁静,仿佛风筝在漫无天际的长空与人间得了一丝细细的线,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彼此牵连。

身后传来响动声。

银筝挑开毡帘,外头的风便顺着帘子穿来一隙。她走到院中梅树下,将挂在梢头那盏红纱提灯点亮,小院就有了点金红色的光。

苗良方跟在她身后:小陆。

他踟蹰着,扶着拐棍的手紧了又松,银筝看看陆曈,又看看苗良方,倏地一笑:厨房里还有些药材,我先过去收拾一下,省得夜里被老鼠抓了。

话毕,自己端着盏油灯走了。

苗良方松了口气,拄着拐棍一瘸一拐走到石桌前,在陆曈对面坐下来。

苗先生。

陆曈望向苗良方。

苗良方看上去和过去有些不同。

她走时苗良方尚未在医馆正式坐馆,虽杜长卿说了要他在医馆里行诊,苗良方虽是激动,瞧着却不乏忐忑。几月未见,他胡子留长了些,洗得干干净净,修剪成山羊须形状。穿件阔袖宽大褐色麻衣,麻布束起发髻,不见从前佝偻,多了几分疏旷。

的确像位经验丰富、性情分明的老大夫。

陆曈便笑了笑:苗先生瞧着近来不错。

苗良方也跟着笑,有些感慨:是挺好。

当年被赶出医官院,他多年不曾也不敢行医,未曾想到有生之年还有为人施诊的机会。西街街邻不知他往事,他在杜长卿的医馆里为人行诊,有时候来瞧病的病人贫苦,他便不收诊银,杜长卿见了,也只是睁一隻眼闭一隻眼。

令人唏嘘的是,多年以前他一心想通过春试进入翰林医官院,偏偏在如今潦倒一无所有之时,方才得行祖上多年之教诲——

不可过取重索,但当听其所酬。如病家赤贫,一毫不取,尤见其仁且廉也。

世事弄人。

收回思绪,苗良方看向陆曈,神色有些担忧:小陆你呢……进了医官院后,可有被人为难?

平人医工初进医官院,会受到什么样的区别待遇,苗良方比谁都清楚。当年的他亦有不平之心,何况陆曈这样年轻娇弱的姑娘。

没有。陆曈摇头,医官院一切顺遂,并无她事发生。沉默了一下她才继续说道:只是答应苗先生的事,现下还无法兑现,初入医官院,行事不好冒险。

她说的是对付崔岷一事。

闻言,苗良方连连摆手,急道:我就是想同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做此事太过危险,当初之事、《苗氏良方》……都不强求了。

或许人安逸日子过得好了,便会感谢上天垂怜,对于仇恨与不甘也会衝淡许多。如今在仁心医馆寻到安定,对于往事也释怀几分。他想,崔岷虽然夺走《苗氏良方》改成《崔氏药理》,可说到底,那药方传给天下医者,也是造福百姓。

此恩通天地,便不必计较芳垂万世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而陆曈,也不必为他一己之私断送大好前程。

陆曈默然。

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开口:答应先生一事,我一定会做到,这是当初你我做好交易的条件。

小陆……

其实我今日回来,还有一事想请教苗先生。陆曈打断他的话。

苗良方一愣:何事?

整个西街陷入沉沉夜色,风从更高处刮来,把梅树上挂着的红纱灯笼吹得摇摇晃晃,拉扯着地上凌乱的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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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曈收回视线。

她道:苗先生当年在医官院做院使多年,医官院医库中各官户记录在册的医案应当都已看过。

我想问苗先生,当今太师戚清府上嫡出公子戚玉台……

过去曾有视误妄见、知觉错乱之症吗?

苗良方怔住。

四周阒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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