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氏换了话题,这阵子师兄打听过好几处宅子,南薰坊这边方便,只可惜都是小院落,住着憋屈,价钱也贵,不划算。黄华坊那头还行,有两处四进宅子,都挺新的,再往北仁寿坊和照明坊有几处不错的,就是离得远了些。草图都在师兄那里,等他下衙再仔细商议。
大舅母笑道:我对京都不熟,总共没来几趟,全仰仗你和姑爷帮忙拿主意。我反正不急,家里没啥事儿,就留在京都慢慢地看。
辛氏道声好,先照着草图把合意的挑出来,再抽空挨个去看看。买宅子不亲眼看过不成,就是去得次数少了也不成,总得看个三五回才能拿定主意。
接下来的日子,辛氏隔三差五陪着大舅母出门看宅院,只把三位姑娘留在家里。
杨萱趁机打发春桃出门将十五两银子换成银票,小心地卷好之后塞进镯子里。藏好之后,有些窃喜,又有些心虚,感觉自己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的。
这天,辛氏跟大舅母自外面回来,两人脸色都不好。
杨萱惯会看脸色,忙吩咐文竹沏茶端点心。
大舅母将辛媛叫来,二话不说,先自斥道:跪下!
辛媛顿觉莫名其妙,狐疑地看着大舅母的脸色不太想跪。
大舅母怒喝:跪下!
辛媛抻抻裙子心不甘情不愿地跪在地上,嘟哝道:到底怎么回事,平白无故地进门就罚跪,我可没做什么坏事?
大舅母铁青着脸,沉声道:状元游街那天,你把自己的帕子扔了,也把阿萱的帕子扔了,可有这回事儿?
辛媛嗯一声,歪着头问:怎么了?
杨萱一听事情涉及到自己,老老实实地跪在辛媛身旁。
大舅母继续问:你们可知落在地上的手帕荷包都哪里去了?
杨萱骤然心惊,抬头不解地看向辛氏。
辛氏面色平静,看不出半点端倪。
辛媛小声回答:不知道,想了想补充道:都被马蹄踩坏了,可能不见了吧。
大舅母冷哼一声,这东西还能不见了?我告诉你,那荷包香囊等物都被人捡起来,洗得干干净净地挂在铺子门口。
辛媛惊讶道:是要卖钱吗?这倒是个好主意,全无本钱,都是红利啊。
可如果要卖的话,应该是摆在铺子里,怎可能挂在门口?
挂起来也太招人眼目了。
杨萱渐渐白了脸色。
大舅母续道:那人不指望卖帕子那三文五文钱,他把东西挂到门口是让人评点,若是有人认出自己针线想要索回去,他高价卖出去不说,还会暗自跟了去辨认门户,以便勒索。
辛媛噘着嘴嘟哝道:那就不要了呗,反正没名没姓的,谁也不知道是谁的?
大舅母气得不知说什么好,恨恨地道:也就你这个不通女红的人看不出来,针线活儿跟写字一样,每个人的字体不一样,每个人收针起针落针的针法也不一样,稍懂针黹的人都能瞧出来。就算别人不知道那是你的帕子,可有些街痞闲汉专门挑了精致的帕子买回去把玩,你愿意自己贴身的东西落到他们手里?
辛媛啊一声,这才醒悟到后果,粉嫩的脸颊一点点褪去血色,颤着声问道:那我跟阿萱的帕子呢?
大舅母从怀里取出条帕子,抖了抖,这是你的,我没出面,请街上的小哥花了一百文买回来的。说着,寻到火折子,啪地点燃。
帕子遇到火,呼啦着起来,不大会儿便成为灰烬。
屋里弥漫起淡淡的焦糊味道。
杨萱急切地问:那我的呢?
辛氏默默地摇了摇头,没看到。
没看到是什么意思?
是被风吹到别处没人捡,还是已经被人买走了?
她的帕子跟辛媛的帕子相距不过三尺,就算是有风也不可能只吹走她的。
杨萱用力咬住下唇。
辛氏淡淡道:你们可记住这个教训吧,别以为有些事许多人做,你们也能做。她们可能是不在乎,又或者帕子荷包本就是铺子买的,丢不丢无所谓。可咱们不一样,咱们世代书香门第诗礼传家,是要脸面的。
辛媛低着头,几乎快要哭出来了,都是我的错,娘、姑母、萱萱,你们打我罚我吧,我都认。
辛氏长长叹口气,话语仍是温和,罚你也于事无补……阿媛,你只记住这个教训,往后行事说话先考虑三分,别再莽撞了。又对杨萱道:这事儿就过去了,以后你的帕子上别绣萱草花,只绣茎叶,或者换个别的花样。总之,阿媛没扔过你的帕子,你也从来没在帕子上绣过萱草花。这事再也不许提!
杨萱用力点点头,好。
大舅母这才缓了神色,都起来吧,吃一堑长一智,长个教训也未尝不可。好在这事我们心里都有数,掀不起大风浪来。
辛媛先起来,又将杨萱扶起来,对着她郑重行个礼,萱萱,是我不好。我应允赔你五张帕子,肯定会赔你。
杨萱苦笑,算了,赔不赔没什么,我另外再做就是。
此事就算过去了,辛氏依旧时不时与大舅母一同出去看宅子。
辛媛倒是收敛了性子,闷在家里折腾好几天,终于绣成五张帕子,拿过来给杨萱,呶,赔你的。
杨萱展开,见上面一团团的绿疙瘩,哑然失笑,这是什么?
萱草,辛媛瞪大双眼,不像吗?
杨萱把自己绣的帕子拿过来,比在一起对着看,你这是萱草?
辛媛左右看看,嬉笑道: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你觉得是萱草这就是!